当叶予怀终于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像是将全身上下所有水分都留在了梦里那个一望无垠的沙漠中,要不是因为见到尉迟安正一脸欣喜得望着她,她甚至以为自己这才刚从沙漠里走出来。
“你醒了?”
尉迟安抬着大长腿几乎是三步走到了叶予怀的面前,她看起来还有些累,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恶梦,只是脸色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
“现在什么时候了?”
帐篷内点着蜡烛,她望了眼露出一个角的帐帘,外面似乎是黑透了,想必已经不早,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子时刚过。”
叶予怀惊讶抬头:
“什么?我将近睡了一天一夜?我简直是猪!”
“何止,你是将近睡了两天两夜。”
尉迟安一边说着一边出了营帐,吩咐外面的人给她送份热粥过来,她这副样子想必也吃不得什么东西。
叶予怀咋舌,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想必是因为前阵子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到了这地方一旦不用被战争困扰,外加自己陷入了昏睡便没了半点防备,这才睡得跟死猪一样,所幸这里是柳安的地方,要是换做是别人,她恐怕已经被砍成末末送去喂猪了。
正想着,肚子却毫无征兆得咕咕喊了起来,叶予怀虽自认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这么当着别人的面闹肚子却也是破天荒头一遭,她抬头,尉迟安正一脸笑意得望着她,刚想反驳两句不过是因为多日不吃东西所有有些饿了而已,有什么好笑的。
帐篷口却飘来一阵食物的香味,她转头,尉迟安已经先一步将东西送到了她面前,是慢慢一碗青菜猪肉粥。
“特殊情况,没什么好吃的,我猜你也肯定饿了,所以让人准备了这个。”
叶予怀感激得望了一眼尉迟安,在她心中,虽然他们各为其主,却也是朋友,尉迟安,也就是当年的柳安,称得上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一个异性朋友,虽然她无法回应他当年的感情,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已经有了赵子迟,想必尉迟安也是,就算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现在也早就已经淡了。
她特意将某些事在心中忽略,与其徒增烦恼,倒还不如将这些事都忘了,好好面对现在的情况。
尉迟安望着一边狼吞虎咽的叶予怀,心里百感交集,心疼有之,后悔有之,更多的却是满满的宠溺,他真想把这个小丫头宠到天上去,让她一辈子都不用为这些事担惊受怕,她应该像名贵的花朵,跟他一起生活在平城,再也不用面对这些硝烟战火。
叶予怀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在心里整理眼下的情况,她不知道尉迟安找自己是什么事,当然也不会单纯得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叙旧的,他们之间是朋友没有错,可那在朋友情谊之前横亘着的是两个国家的危机,她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认为尉迟安会为了自己跟自己的国家作对,更何况他是太子,不是当年那个商人柳安,他或许能改变一场战争,却并不能改变两个国家的关系。
谁都没有刻意提起当年的事情,仿佛他们一开始认识的就是叶予怀跟尉迟安,那个名叫柳安的商人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一个春秋大梦。
只是,叶予怀手中的粥越喝越慢,尉迟安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安。
一碗粥拖拖拉拉喝了大半天才终于见了底,叶予怀将碗交还给尉迟安,伸了个懒腰,不能否认,在这里睡了个好觉,可是现在觉也睡完了,东西也吃完了,她是不是应该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可是她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终究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知该怎么询问关于柳安的事情,更加不知该如何解决眼下的情况。
当叶予怀对着尉迟安的脸第不知道多少次暗自叹气的时候,尉迟安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予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对,可是我那也是有苦衷的。”
叶予怀又叹了口气,明明她睡醒之后两个人都十分默契得当成那件事不存在,可他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感觉自己再装傻充愣也不是办法。
“我明白,所以这件事我们不要提了。”
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她只能期待于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与自己叙一叙旧,等过两天就将她送回宣城了,要不然,她难以想象宣城现在已经发生了什么事,人们已经将她描述成怎样一个坏女人,虽然他们未必会揣测自己跟尉迟安的故事,可是她就这么跟着敌国的太子消失了也终究不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情,要是被什么有心人传到了古云城就惨了。
想到这里,她脸上便没了好脸色,这尉迟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知道自己一点想要叙旧的心思都没有,他们各为其主,在这里偷偷见面已经十分另双方为难,现在却什么都不说,不是更让她着急吗?难道他打算一直这么闭口不谈下去?
又是一阵十分尴尬的沉默,这实在不太像尉迟安的作风,印象中他可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主,怎么现在倒这么畏畏缩缩了。
“尉迟安?我实在没有想到柳安竟然是尉迟安,当然,既然已经答应不提当年的事情,那我便不提,不过我很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宣城?”
她还记得当时尉迟安出现在宣城城楼,他说要是他们不交出她的话,他就要血洗宣城,虽然她心底里觉得柳安这么善良的性格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说到底,当年那个柳安也不过是尉迟安身上的一个影子,他不能完全等同于尉迟安,总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他当年将它们隐藏了起来,可是,难道他真的一开始就决定要血洗整个宣城?那可不仅仅是一座城池这么简单的事情,里面还有两万条性命呢!
尉迟安没有说话,可沉默终究不是办法,他早就想到会有今天,早就想到她这么美貌的丫头又怎么会没有人倾慕呢,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糟糕的,不过是将曾经说过的话再从头说上一遍而已。
“予怀,我再次为当年的事情向你道歉,但是,我这次的目的不是为了道歉,我是想让你跟我走。”
叶予怀皱眉,这人的思维为什么总是这么直来直往:
“跟你走?去哪里?”
“平城。”
仿佛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但是,如果她真的去了平城,又算什么呢,现在跟在赵子迟身边时时刻刻被这样的问题困扰着,可她仗着一颗爱着赵子迟的心,将自己心里那些疑问统统丢进深处再也不去提起,可要是跟尉迟安走了,他们算什么,她算什么?
“我为什么要去平城,我是东云国人,我的家乡在古云城,我爹在古云城。”
当然,这些对尉迟安来说都不是问题,叶予怀的爹,他同样可以把他接到平城去,至于那太医院院使的职位,只要他跟父王说了,想必也不是大问题。
“予怀,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平城生活,做我的太子妃。”
叶予怀已经全然没了惊讶的感觉,这话她似乎早就已经想到了,毕竟尉迟安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一个秘密,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死心眼,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还对自己念念不忘,她倒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她叶予怀原来也是个抢手货,被人家堂堂太子惦记着。
可心里却已经笑不出来了,按理说这只要开口拒绝便能够解决,可她突然有了负担,因为宣城,因为尉迟安那天夜里说的话,他说要是不跟他走,就要血洗宣城,她不知道这个不跟他走里面包不包括去平城这件事,要是包括的话,难道真的要让宣城那两万人成为自己的陪葬?
同意的话同样说不出口,不仅仅因为爹爹,因为从小生长着的古云城,因为成长起来的叶府,更多的是因为赵子迟。
沉默了许久,叶予怀还是决定赌一把:
“无论你是柳安还是尉迟安,当年的话我不想再说,有一句却是从来没有说过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待我很好,所以,去平城这件事我没法答应你。”
叶予怀话才刚刚说完,尉迟安却已经换了个不屑的表情:
“你说的可是赵子迟?可惜他在陵城苦战,昨日我刚收到的消息,恐怕他们这是要败了呢!”
脸上是笑容,可说出的话却意外得伤人。
叶予怀没有接话,她当然不信尉迟安说的这话,在她眼里赵子迟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既然他说了会回来,那他便一定会回来,哪怕千难万险他也一定会完成自己的诺言回来跟自己团聚,她怎么可能会因为尉迟安的片面之词就轻易断定了赵子迟的成败,在她眼里就算他失败了,也一定会亲手来给自己一个结果,而不是让别人来告诉自己。
她不知道这种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可她就是相信,就是知道他说的话一定是假的。
“是又怎样?尉迟安,我跟你没有可能,你放我回去吧,这样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如果你带我去了平城,相信我,我会死。”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决绝,因此尉迟安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他明明知道这个结果,却还是想问一问,她是否愿意自己跟他走,同样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放过她,让她回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身旁,可现在却还是在这里做着恶人,毁坏自己在她心目中仅剩的一点点好感,并且不亦乐乎。
她一直都是决绝的,那时候送她狐裘,她在之后立刻就还了回来,现在他想让她跟着自己回平城,也不过是自己异想天开做的梦而已,可他偏偏就是相信了这异想天开或许能够成真,才会就这么贸贸然得问了。
或许自己将她打晕了直接拖回平城去也是个不错的注意,前两天看她昏迷的时候倒是十分老实,等到了平城之后,要走要留就不是她能够说了算的了,可平心而论,自己难道真的忍心将这样的叶予怀带回去?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得到了又能怎样呢?
尉迟安陷入深深的矛盾中,如果她不是叶予怀该多好,如果自己不那么在意她该多好,可这世上谁都知道没有那么多如果,要是有,也不会一起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