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迟在城外等了三天,等第三天的夜里,南寒霜终于带着他的人出现在了成交不远处,而这时,古云城皇宫中的众人还沉浸在梦想中,对此一无所知。
古云城的夏天总是那么闷热,印象中以前叶予怀总喜欢趴在东厢那个荷花池边的亭子里纳凉,赵子迟不想自己两年没有回来,再出现在这里竟然是这副光景,想想当年离开的时候,心灰意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来。
南寒霜已经七年多没有回来,当年那个被大哥追着满世界跑,连家都不敢回的混小子,现在终于能够仰天长啸一声,他就算不是光宗耀祖,也终于能够在大哥面前抬起头了。
赵子迟知道他多年未见古云城,现在在城外又是这副光景,心中不免感慨,想说点什么安慰人心的话,但他这人向来不只该如何安慰别人,加上南寒霜与他之间,朋友多年,根本不必多说这些虚话,不如快点将古云城的事情解决了,给他一个光明的前途。
“子迟,我从宣城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是在你走之后那天得到的,我那个经商的友人拖人给我带了封信,安化城那家十分有可能是叶予怀开的医馆,叫叶氏,他看了我们的画像,确定就是叶予怀没有错只是她们不常出诊,而医馆内男女老少众多,她倒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收留了不少人,这几年间,也有不少人对她示好,漠国民风开放,她年纪又轻,相貌又好,我那友人说,或许已经嫁人了也未可知,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啊,叶予怀这样的相貌跟才能,即使没了他也能很好得生活在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这不就是他一开始看中的地方么?
他当时以为如果将来有一天她没了自己,也依然能够在世上生存得很好,那么对他来说,实现了自己的野心,又不算是辜负了叶予怀,心中自然好过很多,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叶予怀没了他是依然生活得很好,可是这两年,没了叶予怀在身边的他,却过得一点都不好,自从知道叶予怀可能在安化城之后,他便时常对着西方发呆,尤其夕阳落山的时候,漫天晚霞,仿佛都是她对自己的召唤。
等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他一定亲自去求她原谅,他们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他不想再跟她分开了,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一次他都不会再轻易放手,哪怕她已经成婚也没有关系,哪怕她已经有了新的心上人也没有关系,哪怕她生了别人的孩子也没关系,他都愿意等,人错了一次就不能再错,在他跟叶予怀的事情之间,他已经错了这么多次,这一次一定一定不能再错下去了。
南寒霜知道他许是又在想念叶予怀那丫头,仔细算算,他们也已经好多年没见,后来在古云城的事情有些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多数是赵子迟告诉自己的,他不大愿意将这种事说给别人听,但那天他喝醉了,兴许是醉意让他开了话匣子,原来在古云城当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原来叶予怀那丫头忍受了这么多,他们离开宣城的时候他还以为终将修成正果了,却不想中间还出了这么多插曲。
士兵们趁着夜色驻扎,连篝火都没有点,只在月色底下搭了帐篷将就一晚,有些人甚至连帐篷都没有搭,直接在地上铺了衣服便睡,他们在宣城过惯了苦日子,这里面许多人都是当年跟着他们在宣城跟陵城之间来回奔波的士兵,几年过去了,物非,人却还是那么几个。
他一开始还担心底下军心不齐,毕竟他们现在做的可是杀头的大罪,可是他远远低估了赵子迟在边疆人们心中的地位,这些年他的隐忍,他的委屈,他跟叶予怀之间经历了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而最后,他带着的这五万人,都是从当年的士兵中挑拣出来的,他们没有二心,就等着给古云城那些吃惯了山珍海味,不知满足为何物的少爷小姐们看看他们的厉害。
北城门外不常有人经过,等天一亮,赵子迟便入城谈判,如果不是他得留在这里的话,还真想看看到时候萧太后那老女人见到赵子迟突然出现在面前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她一定很震惊吧,带着不敢置信的疑问,没想到他派了这么多人都没有杀掉他,没想到他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得就出现在城外,更没想到的是,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还有五万人跟着一起干。
想到这里,南寒霜简直迫不及待等着天亮好好看看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好事,险些几次将宣城跟陵城送入平国口中的萧太后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她那昏花的老眼希望还没有全瞎,不然到时候就看不到城下驻扎的宣城士兵们是如何期待着她死到临头。
当年的事情他们还没有算过账,现在又不分青红皂白丢下这么多烂摊子,士兵们每个人都还记得当年在宣城陪他们一起挨饿受冻的叶予怀,也还记得所有人喝了不知道几个月的白粥,而那些朝廷早就该送达的粮草却在他们即将胜利的时候才送来,这一切,新仇旧恨,这下子,要一下子跟萧太后讨回来了!
“寒霜,这些年多亏了你在陵城,不然我一个人在宣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不是你的话,我肯定也没这个决心带着他们出现在这里。”
南寒霜有些诧异,皱眉抬头看去,月光下赵子迟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忧伤,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昔年在皇宫中的场景,听说萧筱然现在一个人在王府生活,虽说他们之间算不上朋友,他那时候挺烦这丫头的,但是没想到她现在变成了那样,想想时间真是不得了,几乎改变了所有人,可是有的人已经放弃,有的人却还在坚持,譬如眼前这个,抬头对着月亮说着莫名其妙话的赵子迟。
他突然觉得赵子迟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不然看起来怎么这般忧伤,只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多想,已经后半夜了,士兵们得蓄足了精神,等着明日一早就围成,当古云城权贵们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这所有人的困兽。
可赵子迟却似乎没有住嘴的意思,他今日倒是出奇得多话,明明没有喝酒,却仿佛很有说话的兴趣:
“寒霜,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登门去拜访你家那位大哥,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对你的伤害,不亚于小时候娘亲的事情对我造成的阴影,这么多年了,你看,我们不是都熬过来了么?”
一点不像是平时的赵子迟。
南寒霜竖起耳朵听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嘴,对着那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发着呆,月光冰凉如水,给夏日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凉爽,洒在人身上有种凉凉的快感。
很快,四处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这是士兵们已经入睡的声音,许多年,他们都是听着彼此的鼾声睡去,这一次,南寒霜不知道会怎样收场,如果如他所愿,赵子迟当了皇帝,对这个东云国来说,对黎民百姓来说,都是好事,而他,也会一直在他身边辅佐他。
至于叶予怀,离开了两年,也不知这丫头想通了没有,如果她能回来就好了,他不想赵子迟多年心愿又落了空,可如果他为了叶予怀放弃这一切呢?他又不想萧家倒了之后还是那个软弱的皇帝执政,他虽然不算愚蠢,却太软弱,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一直被自己亲娘压着。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南寒霜竟然开始迷茫起来了,他当初劝赵子迟的时候可是十分明确的,他知道江山跟叶予怀之间,赵子迟终究只能选择其中一个,叶予怀这丫头,能离开两年不回来,其决心之强大,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随随便便就走了,随随便便就会回来,她想必已经下定了决定再也不会踏上东云国的的土地了。
或许也不尽然,毕竟,听说他父母的灵位还在药圣谷,虽然药圣谷在哪里赵子迟始终不肯说,但是既然父母灵位还在,她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吧。
月亮渐渐西去,赵子迟眯着眼,沉浸在如水月光中,沉思着。
“寒霜,你先休息吧,明日一早按计划行事,我先入城,你们等我消息。”
南寒霜点点头,又想起他此刻眯着断然看不到自己点头的表情,便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了,留下一脸伤感的赵子迟。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北城门外,南寒霜手下几个校尉已经纷纷整好军队,以北城门为中心一次排开,所有人将各个城门围住,任何地方有人出城图谋不轨的话,格杀勿论,如此以来,古云城便在悄然之中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围城。
天刚亮,城门还没开,古云城许多百姓还沉浸在美梦中,当然也包括此刻正在宫中呼呼大睡的皇帝跟萧太后,太后宫中的灯还亮着,几个守门的丫头在门外打着瞌睡,天亮了,东方第一缕阳光轻轻洒下,门前的小丫头点头如捣蒜,眼前朦朦胧胧一片,心里想着大概是天亮了,太后娘娘也该起来了,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站着个人,等看清那人是谁时,口中还来不及尖叫,便已经被赵子迟一掌拍晕了过去。
萧太后似乎已经醒了,听到外面的声音,开口问道:
“来人!”
可是喊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开门,心下狐疑,披了衣服起身,才刚起床,人却已经被控制在那人手中。
“谁?”
她想转头,却因为咽喉被锁,不能轻易转身。
“太后娘娘好记性,怎么才两年就把我忘了,当年你杀死父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会有今天?”
萧太后终于听清了那人的声音:
“赵子迟?你这个乱臣贼子,想造反了是不是?”
赵子迟哈哈大笑,是啊,他就是想造法了,只是跟她想的还有些区别,这泼妇要是发起飙来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于是当下点了她几处大穴,将人往肩上一扛,就出了殿门。
小德子正从外面焦急赶来,刚才,就在刚才,几个守城士兵回报,城外驻扎了几万人的军队,也不知带头的人是谁,现在已经将四处城门都封锁了,百姓们虽然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到现在还不开城门,但暂时还没有乱,这时候该怎么办?
可谁曾想,他才刚踏入萧太后的寝宫,才刚看到那闭着的门,却见门外两个丫头都躺着,这也太不像话了,偷懒竟然偷成这样,刚想开口训斥,却发现赵子迟扛着萧太后从里面出来,萧太后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已经死了,他赶紧往外跑,边跑边喊抓刺客抓刺客,可是这皇宫对赵子迟来说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练武场,他想走谁又拦得住呢!
小德子眼看着赵子迟扛着萧太后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上,而地上正轻飘飘飞下一封信,蜡烛封口,写着皇帝陛下的名讳,他匆忙捡了转身朝御书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