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出乎意料得顺利,当所有人都以为这难免是一场恶战的时候,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却连手都没有动一下,所有人都趁着夕阳载歌载舞,事情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
夕阳下,南寒霜满脸忧愁,不能否认,从一开始的设想到现在这一路都太顺利了,他总觉得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却不想,赵子迟不过用五万人将古云城围了起来,他不过去了一趟皇宫,带走了萧太后,事情就这么顺利解决了,虽然他目前还不清楚具体的事情经过,但是看赵子迟能如此平安顺利得归来,想必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叶予卿回到军营,士兵们早就已经开始庆祝起来。
“子迟,一切都顺利么?”
叶予卿点了点头,不想去纠正他的称呼,反正明天一早他就会知道了。
军营里歌舞升平,这是有史以来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夜晚,夏日晚风轻抚每一个人的面颊,扫走连日赶路以来的疲惫,叶予卿在月下喝着酒,南寒霜知道他有心事,便由着他一个人闷头喝酒,也不上前询问今天的具体情况,该知道的反正她都会知道。
第二日,叶予卿一早便以入宫谈判为理由将南寒霜一起带入了皇宫。
文武百官早已候着,许多昔日以叶予卿马首是瞻,后来因为叶家跟王府的事情不敢公然与萧太后反对而此刻没脸见他的人,一个个躲在队伍最后方,像是刻意在躲避着什么。
叶予卿屈身:
“草民叶予卿参见陛下。”
百官中有人开始骚动,南寒霜一脸不敢置信得望着他,他的意思是他不要当这个王爷了?为什么他对此毫无所知,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难道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皇帝似乎十分喜欢这效果,除掉了朝中最大的威胁以及最大的竞争对手,他这个皇帝才能当得安心,现在叶予卿跪在自己面前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嘛,只有当所有人都各归各位,他才能在这个位置上施展拳脚,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那些昔日以为他是个不问世事昏君的人,这回该看看他如何证明自己了。
南寒霜站在一旁没有吭声,事情开始朝着他所不知道的方向发展了,他有不好的预感。
“陛下,我要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皇帝轻轻挥手,有小太监从一旁将东西恭敬的呈给叶予卿,打开,里面是盖了御印的文书,宣城士兵以后将一直戍守宣城,而事先跟平国签订的文书,三十年内不会再有战争,他们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赵子迟将东西收好,而后又说道:
“陛下,这就是我提过的南寒霜南将军。”
南寒霜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可是这时候又不能在堂上跟赵子迟大吵一架,不,现在已经是叶予卿了,他不知道他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行为举止这么奇怪,难道他从宣城出发之后担心发生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了?
政权更迭,南寒霜加官进爵,成为朝中第一新贵,而叶予卿正式隐退,成为一介草民。
下了早朝,南寒霜被留在宫中议事,而叶予卿早早得变回去,早前在他危难时刻对他视而不见的官员们再也不用担心他是否会伺机报复,因为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草民而已,根本没有任何报复的能力。
从皇宫出来之后依旧觉得有些恍惚,这扇和平门,当年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真正出来过,他总是辗转在一个地方,又辗转到另一个地方,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一次,以前以为只要自己让娘亲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他便能活得自由自在,可是到了后来,想要的东西一件一件到手了,就差一步就能登上皇位,却突然间发现,原来没了心爱之人在身旁,什么都是假的。
这天下,如果跟叶予怀在一起,那他还能接受,可如果没了叶予怀,白送给他都不要。
沿着南北街一直往南,在与东西街交叉的十字路口拐往西,而后在西川街往南,再走两步,就是叶府。
赵子迟徒步走在古云城中,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叶府门口,白色的封条已经发黄,大门紧闭,连门上那扇匾额都似乎已经经受不住风霜的侵蚀,在门前站了许久,终于提气纵身越过那墙檐,跳进了叶府内,满地的杂草昭示着这里所经受的一切,因为再也没有人打扫而显得十分颓败的院子,花园里肆意生长着的杂草,在这个夏日的上午显得特别疯狂。
他沿着回廊走回西厢,那里是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以前总在大树下练武,可是现在,树虽然还在,叶府却已经空空荡荡,全然没了当年摸样,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等回味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房门没有锁,不知是否因为当年怀儿跟燕子走得匆忙,他推开门,灰尘在面前飞舞着,差点呛了他一脸,屋内除了灰尘之外还是当年的摸样,甚至连床上的被子都一直都在,他后来时常想,离开叶府之后,母亲是如何怀念着他,可是直到他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她却还是微笑的,他知道她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即使在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
叶予卿摸着当年睡过的床板,还有当年盖过的被子,灰尘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可他依旧迷恋得想在上面躺一躺。
出了西厢,越过花园,又来到叶予怀跟母亲曾经生活的东厢,东厢里桃花已经谢了许久,桃子都已经挂了一树,他不禁笑着想,若是将这些桃子摘了,拿去外面卖一卖,兴许还能挣出自己回宣城的路费呢!
他往前走两步,摘了个看起来已经成熟的桃子,来到荷花池边,想就这水池洗一洗桃子,却发现那荷花池因为没有人灌水,没有人看护早就已经干了,他有些失望得随手用衣服擦了擦,咬了一口,虽然无人料理,味道却十分鲜甜,的确是叶府东厢特产的桃子。
叶予卿想起小时候,叶予怀总喜欢趴在这里纳凉,小小的亭子一到夏天便被他们两个占领,但是他因为学武的关系,后来渐渐来得少了,到最后总是只有叶予怀一个人趴在这里,冷清孤寂得很,但是她很少抱怨。
转身想进屋里看看,却发现荷花池已经干涸的塘泥上躺着一串东西,他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叶府的钥匙,不知是谁丢弃在了这里,运功,跃入池底,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它们捞了起来。
铜制的钥匙已经泛着绿光,不知擦一擦是否还能用,可即使能用也已经用不上了吧,将那钥匙小心翼翼收进暗袋里,赵子迟回到正门,从门前一跃而出,却不想突然间看到老管家泛着泪水的眼光,正站在门外看着自己。
“少爷……”
叶予卿没想到自己会在门外见到老管家,心中顿时一阵心酸,也不知道这两年他在哪里,这时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难道他没有回乡下?心中一连串问题冒出。
“管家,你怎么在这里?”
老管家赶忙拉过叶予卿,往一旁阴凉的树底下走去,那里,有一张小凳子,面前一个矮桌,上面摆着一个茶壶,两个杯子。
“我不舍得古云城,后来又回来了,没事的时候就来这里跟人下下棋,刚才我就在这里见到一个人影窜进去,看背影像是少爷,我就在门口等着了。”
每天都在叶府门口等他们回来么?这份心,叶予卿喉咙有些酸涩,竭力克制着自己。
“家人都不在身边?”
管家不好意思得挠挠头:
“在,不过离这里有些远,我们住在西边。”
那里是古云城的“贫民窟”,具体生活怎样,叶予卿不用猜也已经知道了。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放在身上的银票,不多,但是足够他下半辈子生活所需,他将银票并一个钱袋塞进管家手中:
“一点心意,我知道你肯定要推拒,但是若是不收,父亲母亲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老管家依旧不肯,叶予卿叹了口气。
“我要走了,以后不会再会古云城,管家,就当是卿儿最后一点孝心吧。”
老管家抬起头,严重是没有干涸的泪水,原来城里说的是真的,原来他真的不当王爷了,他以为都不过是大家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原来都是真的。
“少爷,你要去哪里?”
叶予卿望着西方:
“去漠国,安化城,去把怀儿找回来。”
管家眼中泪水更盛,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们家这两个少爷小姐,肯定不会辜负老爷夫人的期望。
与管家别过之后,叶予卿回了城外,南寒霜早就已经等着他了。
“呵,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就这样把我卖在皇宫了?”
南寒霜一脸不爽,倒不是因为把他留在皇帝身边这一件事,而是因为这人竟然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竟然想这么一声不吭得离开古云城,要不是知道他肯定不会丢下这些士兵不管的话,他当真以为他已经一个人走了。
叶予卿笑着拍了拍南寒霜的肩膀,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
“行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证明你自己,在宣城,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的仕途应该从古云城开始,这个皇帝虽然没什么大能耐,跟父王比起来却要好很多,之前一直没能出头也不过是因为萧皇后一直看着他而已,现在好了,太后疯了,有你在身边督促着他我也好放心离开不是!”
南寒霜一把将他搭上肩头的胳膊甩开,口中冷冷得哼了一声。
可过了不一会儿又问道:
“什么时候启程?”
叶予卿知道他已经不在生气了,这才放心。
“明日就走,先将他们送回宣城,再去漠国。”
南寒霜点了点头。
“这回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找到叶予怀那丫头之后记得带着她常回来看看我,就算不来看我也得给我个书信,不然我在古云城收拾你们这个烂摊子也收拾得不会爽!”
叶予卿哈哈大笑,点了点头。
烈日下,腰配长剑的叶予卿青衫飘飘,看起来倒已经有了几分江湖人该有的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