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郡王嘴角一勾,不动声色。
拿起桌上的茶杯,一手打开茶盖,一手把茶杯送到嘴前,闻了闻茶香,轻抿一口,唇齿间是甘甜的味道。
“没想到太子妃还记得小王的名字。”他丹凤眼一挑,“小王深感荣幸。”
“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么就别怪我现在就要送客了。”肖思灿语气冷淡。
靖郡王也不恼,他知道此时的肖思灿心情和情绪都处于最低谷,当他知道她小产的时候,先是很惊讶,但是随后他心里竟然有些担心与心疼,这也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虽然他当时就很想立刻来太子府看望她,但是出于身份等各种原因,他不能来看望她。其实,对于靖郡王来说,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向来精于计谋,运筹帷幄的他,竟然会因为肖思灿这个小小女子而有些心绪不宁。
这也是他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子,而有些慌乱。
靖郡王起身,走到窗前,伸手一推,把窗子打开,刺眼的阳光瞬间照亮了稍微有些昏暗的寝殿。肖思灿自从小产之后,身体也不太好了,平日里连窗子也不打开,小蝶很怕她受了寒气。
这几个月来几乎不出门的肖思灿,被突然刺眼的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她下意识用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肖思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有些微凉的秋风带着一丝寒意刮进屋子里,肖思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靖郡王转过身,面对着她。她逆着光,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
“你如果一直封闭着自己,伤害的只会是那些关心和爱护你的人。”靖郡王这次居然一改以往玩世不恭的语气,而是非常认真地声音,“是你自己放不下过去的事,是你自己伤害着自己,为什么要让你身边的人替你承担这些伤?”
肖思灿用手遮着自己的眼睛,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阳光格外刺眼,眼眶一热,眼睛也有些酸。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推不开心里的窗子,只能躲在黑暗的屋子里,自艾自怜,真是可悲。”靖郡王语气平静,“你看,阳光正好。”
肖思灿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太敏感,竟然流出了眼泪。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捂着自己的眼睛,肩膀有些抽搐。
是的,周历说的是最露骨的现实。
这些日子,周峙和她身边的人,都对她非常好,很怕她再难过。尤其是周峙,对她无微不至。她对他们是有内疚的,心里觉得很对不起这些关心她的人。
靖郡王走到她身边,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心疼,但是肖思灿没有看见。他伸手,想要揽住她颤抖的肩头。但是,手伸到半空中,还是挺住了。
他眼神闪过一丝无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肖思灿,你该走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有些犹豫地停住了脚步,墨黑的眼眸透着深邃,“你寝殿里的檀香,太浓了。”
说完,推开大门,离开了。
三日后。
肖思灿让小蝶传信,请了瑾尚年和瑾白氏到太子府吃中午饭。周峙也很惊喜,他看到肖思灿的情绪有些好转,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了。
这天一大早,肖思灿就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小蝶为她梳着头发,肖思灿看着铜镜中自己消瘦的脸颊,说道:“小蝶,我的脸色是不是很憔悴?”
小蝶笑着摇摇头,说道:“回太子妃的话,您只是这些时日缺少些营养,但您这容颜依旧。”
肖思灿淡笑,“一会帮我多涂些胭脂吧。”
“是,太子妃。”小蝶说道。
她拿起桌上小蝶一早就熬好的燕窝枸杞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小蝶看着肖思灿开始主动吃东西,人也有了些精神,她从心底里也觉得很欣喜。
今日的午饭非常丰盛,周峙命厨房的厨子做了各种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正午一到,瑾尚年与瑾白氏就来到了太子府。
正厅里。
瑾秀正和瑾白氏在寒暄着,她在太子府中得到了不少好东西,这会正往自己母亲的衣兜里塞东海珍珠呢。
瑾尚年是真的很想念肖思灿与瑾秀,毕竟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他更担心肖思灿,担心她因为小产而身体不好,担心她因为这件事而过多的伤心难过。
“太子、太子妃,到!”宫人一声吆喝。
大门打开,肖思灿挽着周峙的胳膊走进正厅。
今日周峙穿了一件黑色袍子,上面是用金线绣的四爪金龙,英气逼人。肖思灿站在他身旁,穿了一件深红色的裙袍,上面是用银线绣着的大朵大朵的百合花。
不同于以往,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肖思灿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少女,她的眉眼之间都透着淡定与从容,整个人的气场带着成熟与坚定,每走一步,都是对自己人生的笃定。
瑾尚年携带着瑾白氏连忙起身,行礼,“给太子爷、太子妃,请安。”
“免礼。”周峙说道。
他温柔地冲肖思灿一笑,拉着她的手坐到椅子上。
“今日都不必多礼,兰儿大病初愈,这次宴请自家人,只为了让兰儿高兴。”周峙看着肖思灿的目光无时无刻不是宠溺与柔情。
瑾尚年老泪纵横,他看到自己女儿瘦了两圈,她知道她受了很多苦。但是,本以为贵为太子的周峙对肖思灿只是一时的宠爱,没想到在肖思灿经历小产之后,周峙对她依然不离不弃,而且还无微不至。
他对太子爷如今很是感激,感激他对自己的女儿不离不弃。
瑾尚年擦了一把眼泪,起身举杯,心怀感激地对周峙说道:“太子爷对小女无微不至,老夫心怀感激。”
说完,便一饮而尽。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本王虽然是太子,但也是肖思灿的夫君,照顾她、爱护她,这些都是本王应该做的。”周峙也把杯中的酒喝光了。
“父亲,我很好,您放心。这些时日,女儿让您担心了,是女儿不孝。”肖思灿眼中含泪,她心里对瑾尚年满是愧疚。
她握了握瑾尚年的手,冲他点点头,又为他斟上一杯酒。
瑾秀在旁边看见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住在太子府也有小半年了,瑾尚年从来没有看过她,如今他心里也全是肖思灿。从小到大,他的心里就只知道她的这个姐姐。瑾秀的心里不只是不平衡,她恨,恨肖思灿夺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肖思灿扫了一眼瑾秀和瑾白氏,目光中透着寒光。
然后,她举杯站起身,动作从容优雅,神情淡然。
这半年的经历,让她痛过、恨过、甚至想到过死,但是,如今她都经历过来了,她既然重新站起来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要重新开始。
“托太子爷的福,今日这次宴请,一来我是想要告诉各位,不论过去我经历过什么,如今全都已经过去了,我肖思灿不会再沉浸在过去,要重新活过。二来,我要谢谢峙郎,能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肖思灿说到这的时候,与坐在身边的周峙相视一笑,那眼光之中,尽是温柔。
“这三来……”肖思灿转眸,目光之中透着寒意,扫过瑾白氏与瑾秀,嘴角一勾,声音淡然,“头上三尺有神明,善恶有报,未来我会好好活着,对得起死去的孩子,也是……对得起活着的人们。”
其实,自从那日靖郡王走后,肖思灿想了很多,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那些话全是对的,而她也不能再逃避现实,她的孩子含冤而死,杀子之仇不能不报。而且,她知道,她的小产一定与瑾秀有关。
路还长,咱们来日方长。
送走了瑾尚年与瑾白氏,肖思灿只留下小蝶一人在寝殿。
“小蝶,你坐。”肖思灿正襟危坐,神情淡然。
小蝶一愣,“太子妃……奴婢不敢。”
“你坐下,我有事情和你说。”肖思灿说道。
小蝶慢慢坐下,见肖思灿的神情不比往常,意识到她这是要说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心里不禁有些嘀咕。
肖思灿喝了一口茶,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桌子上,推到小蝶面前,“小蝶,这里是五千两的银票。我知道你乡下还有一个病重的老母亲,这些钱够她衣食无忧的。”
小蝶一惊,立刻跪在地上,神情有些慌张,心里很忐忑,连忙说道:“太子妃,小蝶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事,您这是要赶我出太子府吗?”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裙。她其实最担心的的一件事,是关于靖郡王。
肖思灿见她跪在地上,表情很是慌张。她扫了小蝶一眼,并没有开口让她起来,更没有想要扶她的意思。
她目光淡然,语气平静,紧盯着小蝶说道:“小蝶,你可知罪?”
小蝶大惊,连忙磕头,“奴婢……奴婢不知……”
“小蝶,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靖郡王派到太子府的奸细。”肖思灿俯身,目光冷清,声音带着压迫感,“你不用狡辩,我今日只想听实话。”
小蝶虽然比同龄女孩都要成熟,但是今日肖思灿突然发难,也是她完全意料之外的事,一时方寸大乱。
她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眼泪夺眶而出,鼓足勇气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肖思灿,说道:“太子妃明鉴,这事与靖郡王无关,都是小蝶自愿的!”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暴露,连累到靖郡王,哪怕是搭上她这条命,她也要保全靖郡王。
肖思灿淡笑,没想到这小蝶对靖郡王竟然有如此的情义,真是个傻丫头。那靖郡王无非把她当做是棋子,也许根本都不记得她这个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