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河畔,正是彼岸花开之时,蔓延的鲜红色铺就一条血色的道路,通向奈何桥。
走过奈何桥,便是彼岸,便是重生。
走过奈何桥,前尘往事成云烟。
有一女子就站在不远处,眼神冷清地望着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灵魂。对,他们都是死去的人。
她身披艳红色的斗篷,双手正拿着一本簿子,顺着修长的手指可以看见她比普通人都要长的指甲。
她轻轻展开那本簿子,上面写满了人的姓名,仔细看去,全是工整的隶书。那些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没有人知道有多少,而有些名字的上面用醒目的红色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就在这本簿子的正面,是非常醒目的两个大字——生死。
她叫沈晓婉,已经在这幽冥河旁活了上千年,可穿梭于各个时代。她的职责便是引渡这生死簿上寿命终止的人的灵魂,把他们送往奈何桥。她便是这幽冥界的,勾魂使者。
“沈姐姐,你回来啦!”一个穿着粉色小花袄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向她跑来。
沈晓婉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豆儿,等着急了吧。”
豆儿忽闪忽闪地眨着大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沈晓婉,“沈姐姐,我娘亲可好?”
沈晓婉点了点头,轻柔地看着豆儿,“你托付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好,你娘亲正在好好喝药,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
豆儿听了沈晓婉的话,没有血色的小脸蛋上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纯真可爱。她用两只小手握住沈晓婉的手,“谢谢你!沈姐姐,谢谢你!”
沈晓婉眼神温柔,轻轻拥住豆儿,“你便放心地去吧。”
“嗯!”豆儿笑着点点头,尽管她的眼角已泛起泪光,她还是笑着转身跑走了。
豆儿一边往奈何桥上跑着,一边扭头冲着沈晓婉挥动着她小小的胳膊,“沈姐姐,谢谢你!再见啦!”
沈晓婉看着渐渐消失在奈何桥尽头的豆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十天前,豆儿的娘亲咳嗽不止,仅有十岁的她想到镇上为娘亲买些药回来,怎料一去不回。就在豆儿抱着给娘亲的草药准备回家的时候,一匹受惊的马竟然向她袭来……草药散落一地……
豆儿头七的时候化作魂魄回家看望娘亲,她看见娘亲在她的坟前痛哭不已,伤心欲绝,最终晕倒在地,一病不起。豆儿心有牵挂,不愿过奈何。沈晓婉承诺她,安顿好她的娘亲,让她安心地离去。
于是,第十日的时候,沈晓婉来到凡间,化作郎中,带着草药来到了豆儿的家。她见到了豆儿的娘亲,丧女之痛让这位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沈晓婉一边为豆儿的娘亲煮药,一边说道:“那日,您的女儿来我的药铺为您抓药,她生前最后的愿望,无非也是望您安好。”
沈晓婉离开时,她看见豆儿的母亲一边留着眼泪,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那些微微苦涩的草药。她便知道,这是位坚强的母亲。
沈晓婉作为引渡灵魂的使者,她需要做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消除那些不愿意离开的灵魂的怨念,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走上奈何。否则,这些怨魂执念太深,便会扰乱天道。
这上千年来,沈晓婉看了太多的人世离别。这些爱恨情仇,到头来大多不过是一场唏嘘。
沈晓婉回过神来,低眸查看手中的生死簿,目光一行一行扫去,忽然停在了一个名字上,这个名字被打了一个红叉。巧合的是,这个人也叫沈晓婉。
沈晓婉转腕,掐指一算,这个人应该早就死了,理应已经来到奈何桥边才对。她微微转头,向四周望了望,然后她又掐指算了算,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沈晓婉猛地一甩袖子,一股气流冲出,厉声道:“往哪躲!”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跌坐在沈晓婉的面前,她面容姣好,头发凌乱,身穿一件白色晚礼服。这个女人痛苦地哭泣着,沈晓婉看见她纤细的手腕处有一道深深的伤痕。
这个女人的怨念很重,竟然可以在幽冥界隐身。
“为什么不愿去投胎?”沈晓婉问。
那女人缓缓抬头,一双眼睛充满了绝望与痛苦,红血丝布满了眼球,惨白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儿子死了……念念他才五岁啊……五岁……我也不想活了,我来找他……可是,我找不到他啊……找不到……”
又是一个失去自己孩子的母亲,只是沈晓婉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坚强。
“也许他早已投胎,只留你一人徒增伤感。”沈晓婉淡然道。
那女人先是一愣,突然颤抖地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我不相信!我一天没见到他,我就一天不会离开!”
她突然跪下,拼命地给沈晓婉磕着头,“求求你,我知道你是这里的神仙!念念不该死啊!他才五岁!我愿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只求他能平安长大!”
沈晓婉见她的额头已经流出血来,弯腰扶住她的肩膀,墨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是不是,只有你的儿子健康成人,你才愿安心离开?”
那女人认真地看着沈晓婉,狠狠点了点头,“是的!”
“那如果要你在这黑暗的幽冥界等上十年、二十年呢?”沈晓婉继续问道。
“我心甘情愿,只求念念平安长大。”那女人语气坚定。
沈晓婉站起身,把自己的红斗篷解开,披在女人的身上。
“等我。”
然后,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刚走了两步,又站定,却没有回头。
“对了,我也叫沈晓婉。”
那女人满脸泪痕,看着沈晓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她的眼里突然多出了一丝希望,不由得紧紧抓住身上那件红斗篷。她一边流着感动的泪水,一边朝着沈晓婉离开的方向大声喊道:“沈晓婉!谢谢你!”
沈晓婉看了关于那个女人生前的经历,原来她的婚姻并不幸福。虽然她婚后物质生活充裕,但是丈夫出轨,她性情又软弱不敢反抗。直到儿子在五岁生日的时候意外跌进泳池溺死,承受不住打击的她最终也选择了割腕自杀,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真是个傻女人啊!
幸福的人都一样,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也许是因为明知她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却又看到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时那种坚定的眼神。又或许是因为她和沈晓婉同名同姓,也是一种缘分吧。沈晓婉决定替她改变命运,也代替她走完她没有走完的路。
“‘沈晓婉’,你来人间一趟,你应该看看太阳。”
沈晓婉通过时光漩涡回到了五年前,她化身为魂魄,来到那个女人所生活的地方。
深夜,富丽堂皇的秦家大宅。
有一个女人倚靠在落地窗前的摇椅里,她穿着单薄的裙子,年轻的脸上不施粉黛。她睡得正熟,清秀的面容和刚才跪在沈晓婉眼前痛哭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这个此时正留恋梦乡,睡得如此安详的人,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就在五年后,她的人生便会跌进黑暗,年轻的生命竟会潦草结束。
沈晓婉俯身上前,用自己的额头轻抵住女人的额头,一阵微风拂过,摇椅里的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墨黑的眸子透出一丝清冷。她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渐渐适应着这副血肉之躯。
沈晓婉忽然微怔,缓缓伸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原来这时候的女人已经怀孕了,沈晓婉眉头微动,似是有所触动,她从不曾感受过一个鲜活的生命依附自己而生的这种宿缘。
转天一早,院子里响起了轰隆隆的跑车引擎声,一辆艳红色的法拉利嚣张地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有些刚毅的面容还算得上英俊,只是这一双眼睛里的神色透着骨子里的轻佻。
秦羽峰一推开卧室门,就看见沈晓婉背对着他,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他吓了一跳,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不是告诉你了吗,昨晚有应酬,别等我。一大早像个木头一样站那,跟个鬼一样。”
沈晓婉平静转身,眸子清冷,一步步朝秦羽峰走过来。秦羽峰也是一愣,似乎今天的沈晓婉和平常不太一样。往常的她都是乖巧温顺,对他的话也言听计从。
沈晓婉在秦羽峰面前站定,轻轻望着他,秦羽峰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他昨晚当然不是去应酬,而是和另一个女人度过了一夜春宵。
片刻,沈晓婉忽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甜美,“老公,你累了吧!都是我不好,我去给你做早餐。”
“……嗯。”秦羽峰有些松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沈晓婉从卧室一出来,脸上的笑容立刻消散了,眼神依旧是无比清冷。刚才她凑近秦羽峰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女士香水味,虽然他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但她还是看见他领口处蹭上了一抹口红。她不会让秦刚察觉出自己的任何一丝异样,还有她怀孕的事也不会让他知道。沈晓婉需要慢慢计划接下来的每一步,给秦羽峰来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