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怎么了?!”他突如其来的吼声,把在场之人吓了一哆嗦,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慌慌忙忙站出来回复。
“回……回禀太子殿下,荣华公主从上午一觉醒来开始,脸色就出了奇的难看,身上也出了疹子,怎么唤都唤不醒……像是,像是,像是自我催眠了。”
“自我催眠是什么?”太子问道,眼底仍有怒意。
“就是自己沉浸在美好的梦中不愿醒来,需要一个解梦人来叫醒她。至于这满脸发青和身体上的疹子,过些时日便会消失。”那太医答的头头是道,有凭有据的说出了事实真相,却引起了身旁人的猜忌。
他眉头轻挑,半信半疑,“是么?那若不解梦会怎么样?”
“会活在自己梦中,慢慢的走向死亡。”
一听这话,太子便俯下了身,也没管那疹子传染不传染,病中的荣华有多难看,只一心“解梦”,换来荣华的一线生机。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被梦魇缠了身?不过是压力过大,想要一个美好的世界罢了。
苏玉辰敲了敲门,见没人答应,便自行推门而入了。一进门,便看到太子殿下那样柔情的一幕。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认真。
“华儿,华儿,父皇和母后都很想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好不好?乖,你要是累了,我们便不再逼着你做那些你不情愿的事,华儿最棒了,醒过来好不好?”他像是哄一个三岁的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哭了给糖会笑,此时的荣华却不会了。
荣华依旧无动于衷,她在寻一个自己的梦。
任何人都不要打扰。
太子劝说了整整一下午,却还是无果,这些日子良辰和美景乃至竹青也有趴在床边劝导,但依旧无果。
因为荣华的昏迷,祭天原本准备的那些东西有好多都不需要了,公主上香这步骤也取消了。甚至这次祭天推到了本月十五,意味着要在太湖待上足足半月。
但宫中不可一日无主,皇后和皇上以及其他大臣便回到了宫内,德妃因为身子弱,经不起来回舟车劳顿,就先留在太湖等待祭天。
苏玉辰也留下了。
几乎是荣华认识的所有人都来苦苦对着她说了番话,可荣华依然无动于衷。
“你这解梦说法究竟管不管用?”太子有些质疑,这民间的郎中虽说是有些阅历,但总感觉不太靠谱。
“那是自然,只是这些对着公主说话的人,并非她的命中注定之人。”
……
深夜,宫殿内只有良辰美景守着,苏玉辰进了门,向她们颔了颔首。
良辰美景自然知道苏玉辰进来是探望荣华的,便不敢大声喧哗。
“公主还未苏醒么?”他问道,眸子里有几分怅然若失。
“嗯,加上今天已经十三天了,无论说什么话,吃什么药,作什么法,扎什么针,都不见好。”良辰回答着。
美景有些不乐意,便附和道:“奴婢有听到公主说梦话,比如‘求你啊’、‘英雄’啊、‘爱’啊什么的……还有时会浅笑,会哭。”
听到美景这番复述,倒是变得微妙了。好像也证实了郎中的这一说法:荣华是活在梦魇之中了。
苏玉辰坐在圆凳上,重复着太子的部分话语,竟也显出了些柔情似水的感觉。
“荣华,你别哭,给你个蜜饯儿好不好?你若哭了,可就不漂亮了。要多笑笑,你若极力睁开眼,我便带你去山野烂漫处。”
山野烂漫处……
好熟悉。
梦里,她好像经历了前世的一幕幕,甜蜜暖心又泪目,原来我们之间的过往,也并非全是仇恨。只是载满了她得一厢情愿。
“你喜欢的他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她脸红的歪头笑了笑,眼里全是爱慕,“错不了!”
可转眼间又跳过了很多往事。
“我要去看山间最灿烂坚强的花。”她眼里透着倔强,望着他,宛如一滴墨汁洒在了宣纸之上,多了道韵味。
“你若使我高兴,我便带你去那山野烂漫处。”他不羁又顽固,好看又暖心,怎么敢说不喜欢啊。
数年之后她才得到一个答复。
“若是有人问起,你一定要说最爱我。”她挤出微笑,拼尽全力去爱他,只希望有个自欺欺人的余地。
“我有一个最爱的人,不是你。”
……
“你这一生,有没有全心全意的爱过一个人。”
“有。”
“值得吗?”
“值得。”她不后悔,但不代表她愿意承受且无条件付出。
苏玉辰啊苏玉辰……她到死,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如此落魄,说到底也不过因为那三个字,“苏玉辰。”
她听到苏玉辰的那番话,不自觉的哭了,又笑了,可眼睛却是怎么也没睁开,只嘟嘟囔囔了些梦话。依稀可以听得到有“苏玉辰”这三个字。
“荣华,我不知在你心里,你我什么关系,只是在我心里……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苏玉辰不忌讳当着良辰和美景的话说出这番肉麻的情话。
他紧紧握住荣华的手,知道她听不到,可还是要说。
毕竟这婚约是注定取消了,日后若是想要再有交集,也怕是在各种宴席当中了。
毕竟两人身份悬殊,荣华又不待见苏玉辰。莫不是要热脸贴冷屁股,不分场合的讨她喜欢?
怕是会更加厌恶吧。
荣华好像听到了那令自己万劫不复的声音,立刻在梦中不知所措了。
一听就是梦,不然他怎么会说“喜欢”呢。
苏玉辰守荣华到了天刚蒙蒙亮,良辰和美景辛苦了,早在深夜的时候便去打发两人睡觉了。
如今鸡刚报晓,也该醒来了。
“苏大人,公主她还是没反应吗。”美景难受的紧,迄今为止已经十四日了,这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老百姓知道,只怕是满街的舆论又要压向公主。
说她的不是了。
这公主的威仪和颜面何在?
苏玉辰叹了口气,满眼血丝,他怎么不懂美景的心理,“堵不住悠悠众口,只得先想办法好生照顾着公主,其余的先不要管。你们两个好好照顾着,我先回去了。别跟太子殿下说我来过,公主日后醒了也不要提起。”
他又何尝不惧怕。
良辰和美景点了点头,便目送苏大人离开了。
没办法,只得心里暗自神伤苏大人讨不到公主的欢心,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再怎么撮合也没有多大用。
今天殿内清静,太子只过来瞧了几眼,见身上白白净净的就离开了,太医也没随时守着,只言有情况便唤太医。
良辰美景去打扫宫殿和整顿衣物各种杂物,竹青也去小厨房备点心茶水了。此时荣华身边没有一个人。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皮沉重的要命,眼睛也生疼,嗓子还哑了。
“良辰?美景?”荣华没力气去叫,只得自己下地倒水,好在身体不太弱,可以站立。
原来没死。她偷偷叹了口气,以为自己这次该下地狱了呢。
润了润嗓子,觉得自己无碍,便披了件衣裳出了殿门口。
天气不太热,但没风。她溺水这么长时间,现在醒来只是头疼些,胃也不太舒服,可能是饿了。
踉踉跄跄的走出门,荣华想寻良辰和美景,只是不知怎么越过了一片竹林和桃林,竟来到了苏玉辰的住处。
她倏地想到,自己做了个与他有关的冗长的梦,梦里他对自己说喜欢,还有上一世的过往……
心头一酸。
分明是个登徒子,怎么自己还对他抱有怜悯之心。
“叩叩叩。”她敲了敲铁门。
“谁啊?”门童显然对于来者的态度不太好,毕竟这最近都没什么人来找大人,谁打扰了他们这清修的时间。
打开了门,那门童都愣了——大概因为荣华昏迷多日体型消瘦了些。
“公……公主?”那门童一把跪倒在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公主原谅!”
荣华看在自己大病初愈甚至衣服都还没怎么穿好就来苏玉辰宫殿的面上,没和那门童计较,只是心里默念了句“什么主子什么奴才。”
“罢了,本宫只是进门讨口水喝,你们大人呢?”她声音本就发哑,说不出来话,显然是没有从前的威仪。
那门童瞬间毕恭毕敬的答道“大人在寝殿。”
荣华瞧了眼天色,此时已经是下午,莫不是苏玉辰还没起床?或者在寝殿……
“那本宫不打扰了,别告诉你们大人本宫来过。”她踏着小碎步,准备离开。
谁知背后想起了那万恶且令她脊背发凉又不羁的声音:“怎么公主来都来了,还要走?为何又不让门童告知臣?不妨进来坐坐,公主大病初愈,若是着了凉,臣该说不过去了。”
“茯苓,备茶和点心。”他小心翼翼的吩咐婢女茯苓,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荣华。
荣华苦巴巴的转身,现在自己这幅落魄的模样,又不能强撑着。说白了就是不应该进这苏玉辰的地盘,如今自己是客人,他还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刁难自己。
如今荣华手无缚鸡之力,想要被苏玉辰刁难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她跟着苏玉辰进了殿内的小茶桌上,看着茯苓送进来的枣泥糕,便一脸诧异的看着苏玉辰,苏玉辰知道荣华为何看他,便不紧不慢的解释道:“枣泥糕是我比较喜欢的,茯苓不知公主喜爱什么,便随手上了一碟枣泥糕。”
他怎么没打听过荣华公主喜欢什么,无非就是枣泥糕。好不容易两个人有共同的喜好,荣华却迟迟放不下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