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宸到底是怎么祸害了这个倒霉孩子,还没多大呢就已经养成了这种识人不清的恶习,简直天理不容恶贯满盈。
这边小李没察觉出沈寒熙的一腔愤懑,嘴里只念叨着顾亦宸的好,“这也就算了,问题是咱顾总还长的帅。”
这还不够,边说边用手肘推了推了沈寒熙,“哎,沈哥,你见过比咱家顾总还帅的总裁吗?”
沈寒熙僵硬的笑笑,昧着良心附和,“没……没见过。”
心里想的却是,有没有他帅不知道,但论起坑人,顾大狐狸敢当第二,没人敢说第三这是他知道的,这说让保镖找保洁这事,一般的总裁能干的出来?
想到这里,他觉着作为一个公司的老人,一个在顾亦宸身边的老人,他很有必要提点提点这个不识世道的小白兔,“小李啊,这做人呢,可以有良心,但太有良心了是要吃亏的。”
小李听见他这么说,依旧乐呵呵的,仿佛吃亏还是啥了不得的幸事一般,“我妈也常这样说,还说这性格到了社会上,是要吃大亏的,我倒觉得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
沈寒熙默默听着,没搭腔。小李见他没反应,接着说,“俗话说男怕入错行,我也就是傻人有傻福,进了好公司,跟了好老板,没碰着那许多的尔虞我诈。”
话间俩人到了地方,时间尚早,办公区只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着几个人。沈寒熙对他们行了注目礼,然后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做出总结性陈词,但怎么听着都不是太诚,“小伙子,继续保持,社会就需要你这样的清流。”
说完对小李使了个眼色,特庄重内种,再然后晃着尾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沈寒熙脑子一刻没停地过着小李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最后又排列成一句通顺的有意义的句子。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某些人心里,顾亦宸这个人有着那样重的分量,就像,他自己一样。
鲜少有人知道,沈寒熙在没有成为沈寒熙之前是个小混混,路子野得很的小混混,整日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他从不把人放眼里,因为实力使然,当然从来也没人把他放眼里,因为地位摆在那,除了他妈——他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温柔善良贤惠坚强,沈寒熙曾觉得这些美好的词汇都只能用在她身上,旁人皆配不上。
而就是这样一个一生都在兢兢业业地恪守本分,努力活着的女人仅仅因为几千块钱的手术费永远地离开了世界,离开了他。
几千块,区区几千块,不过是那个所谓的主治医生随手扔给那些坐台小姐以讨她们开心的小费。
沈寒熙第一次萌生了有些人合该下地狱的念头,当天晚上,他拎了把菜刀单枪匹马地闯进那人家,将睡梦中的他拖进浴室,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割去。血糊了他一脸一身,他却疯了般笑起来,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想笑。
直到有人踹开了门,伴着月光的阴影,走了进来,这个人,就是顾亦宸。
沈寒熙还记着当时的顾亦宸年纪尚小,大概脸部轮廓还不够刚硬的缘故,长相看起来更趋向阴柔,是那种给人第一感觉人畜无害的类型。
但错觉就是错觉,魔鬼张开翅膀也不会像个天使。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沈寒熙彻底肯定了这种说法,他记得顾亦宸只是风轻云淡地站在那儿,脸上甚至还挂了一丝笑,慢慢开口说,“看来没戏可看了。”
戏?沈寒熙愣了愣,随后又觉得不重要了,他心跳的那样快,就像要不受控制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突然他扑到一边,猛吐起来。
恍惚中,沈寒熙隐约听到那个声音又说了什么,他没太听清,只断断续续的几个词,例如:清理,回去,老爷子。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沈寒熙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眼前的光景是那样陌生,也是那样令人心惊,天花板的吊灯,桌上的亚麻色桌布,甚至窗台上的一缕阳光,空气中的一粒微尘,都好像是能压垮他的一根稻草。
徒行的旅人是终于到达了终点,还是死在了半路?而他,又做了什么,他艰难地抬起手,仿佛还能看到那些鲜红的液体,伴着那种铁锈一般的气味盘旋在他手上不愿意散去,他突然觉得恶心,有什么东西在他胃里搅动了起来。
“醒了?就说阎王爷怎么会收你。”
他听见有人这样说,接着看见一道瘦削的身影走进屋来,在他床前站定,因为背着光,沈寒熙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瞧不真切他的眉眼。
“你是谁?”沈寒熙吞咽了口空气,嘴唇干的厉害,他估摸着应该是起皮了。
“我?”那人喉咙里似乎发出一声笑,慢条斯理一字一字道,“救你的人。”
救?沈寒熙呵了一声,他何需人来救?一块腐烂的木头就该在腐湿的空气里烂着,晒了太阳反而死的更快。
“为什么?”救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
“顾亦宸。”就像是没有听到沈寒熙的问题,顾亦宸在窗边靠着,在沈寒熙一脸诧异的表情下依旧漫不经心,“我叫顾亦宸。”
沈寒熙惊的却不是这三个字,而是他的那个“我叫”而非“我是”,只一字之差,却让沈寒熙顿时觉着,或许魔鬼也有虔诚的时候。不过,顾亦宸这三个字在他心上引起的涟漪也绝非平平。
以沈寒熙这些年来混江湖的阅历和他天生长的那颗七窍玲珑心,自然能猜得出这顾亦宸是何许人物,往后退一万步说,就算顾亦宸这个人籍籍无名,他也对顾家这个姓是如雷贯耳的。
“你为什么要救我?”自始至终,他疑惑的只有这一个问题,至于他因何故在那个点出现在那个地点,沈寒熙却不在意,他只关心这一点。
顾亦宸依着窗台,在早上的阳光里印出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以那种贵族般的优越感缓缓出声,“救你,你问我为什么救你。”
不是疑问的语气,他只是在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
之后,又懒懒接了一句,“谁告诉你我是在救你?”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沈寒熙指指自己。
顾亦宸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用的却是凉凉的语气,“哦,日行一善罢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善。”沈寒熙一掀被子,预备下床,“我这就走。”
奈何不知道是躺得久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身体各项体能都有些退化,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他一下子跌下床,倒在地上。
顾亦宸稳稳当当坐着,真的是稳稳当当,因为在沈寒熙眼角的余光里,他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沈寒熙疼的疼的倒吸了口气,暴脾气噌的就涨了上来,冲他对面的人喊,“你他妈死人吗?”
“你见过这么好心的死人?”顾亦宸这才像活了似的,过来扶了他一把。
也就是那一扶,让沈寒熙确定他要跟着顾亦宸,并且毫无条件,也就是那一扶,让这两个人在往后的生活里变成了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状态。
嗤,沈寒熙冷笑了一声,说什么那一扶,天知道顾亦宸当时会扶他那一下,只是为了接下来更入骨的讽刺他而已。
毕竟不论再过多久,他都记着顾亦宸之后那一脸笑的模样,还有那句,“你这身体真够弱的。”
不过这又怎么样呢?他不在乎顾亦宸当初救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或是纯粹只是图好玩,他只知道,在他为丧母痛心,在第一次手上沾血的时候是顾亦宸将他从那个无法摆脱的噩梦中救了出来,也是他,打破了他长久以来不得脱身的牢笼。
自此后,活着的那个,才是真正的沈寒熙。
沈寒熙悠悠叹了一声,抽出根烟夹在指尖燃烧,那些过去的事以后还是尽量少回忆吧,毕竟人嘛,是向前活的。
顾亦宸到公司的时候,沈寒熙正躲在茶水厅和那些小姑娘们侃天侃地。他长相儒雅白净,鼻子上架副金丝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有人曾说,这样的男人,天生招桃花。
而沈寒熙从来不拒绝赏各种花,奇的是,却也从不摘花。
也有人好奇的问过他,为什么他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却从未真正定着一个,而每当这时沈寒熙总要用他高冷的表情回一句,“若无呷蜜意,切勿攀枝花。”
是他的处事原则,这花嘛,摆着看看不是不可以,放在鼻尖闻闻也无伤大雅,可若是手痒摘了一枝,本来风花雪月的事就变成了一桩麻烦。所以当一个平日里便对他多方暗示的女同事再一次旧话重提,沈寒熙的反应是当断则断。
“沈哥,我家里电脑不知怎的中了木马,听说你是个电脑高手,不知道……”那人温言款语,媚眼如丝。
沈寒熙岿然不动,只呷了茶水,开口说,“张小姐,如果是场误会那多有抱歉,不过我觉得有必要说明白,你是不是……”他温和笑笑,单刀直入地说,“对沈某有些什么特别的意思?”
此话一落地,房间里倏地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