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召唤铃不停大响之后，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陈沫沫的符咒就跟白挂着了一样。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按说不应该的，每一步都做到最精确最完美，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这个人没有出现，该不会他真的没有死吧。
那可惨了。
沐梓岚在旁边盘着腿坐着：“咱们这样就算是失败了吧，要不要买明天去西安的机票？”
“不要。”
直觉告诉陈沫沫，她其实并没有失败。
但是召唤铃都已经停下来了，猩红的血液也已经凝固在了白玉上面，却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
怎么，召唤的路上是堵车了还是怎样？
她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好烦啊。”
“烦什么，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啊。”
“什么下次，这次不成功我就不想再做一次了，但是已经答应那个怨灵了，”陈沫沫抓抓头发，“不该啊，书上就是这么写的。难道是因为我的修为不够吗？”
“修为不够？”
“是啊，我的修为比起我爷爷来差好多。但是这个不应该啊，只要东西到位了就可以，谁管你修为够不够。”
“这个是用来召唤什么的？”
“召唤死去的人的灵魂的，”陈沫沫看着那个召唤铃，“一次只能用一个小时，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能召唤出来怨灵吗？”
“好像不能……你什么意思，你觉得他是怨灵？”
“我猜的，反正也召唤不过来，一会儿试一试。”
“你说的轻松，我今天又是度化怨灵，又是召唤灵魂，又是召唤怨灵的，我怕一会我直接晕倒，要么就是哭出来。”
“至于么？”
“都告诉你我修为很烂的啦，”陈沫沫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我爷爷的话，压根不用你跟那个怨灵聊天，直接就可以度化了。”
“那能怎么办？”
“也只能召唤怨灵，一鼓作气呗，要是让我明天再费心力，我一定会偷懒的。”
“召唤怨灵要怎么办？”
陈沫沫闭上了眼睛：“等会儿再说嘛。我要先休息一下，等到召唤铃灵力用完之后再走呗，多少有几十分钟。”
“可能最后几分钟，灵魂就到了呢。”
“到了也没有什么用吧，就剩几分钟了，来了也要走。这个灵魂也是够了，能不能行动快一点。”
陈沫沫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耳朵一直是支棱着，听着周边的声音。
她一直觉得这个灵魂一定是会过来的，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但是一直等了几十分钟，灵魂也没有过来。
陈沫沫从沙发上站起来，把召唤铃收起来，用纸巾把羊脂白玉给擦干净了：“我去找道具去。”
“找怨灵是不是简单一些？”
陈沫沫从角落里面拿出来一个箱子，很认真地翻检：“是要简单一些啦，但是我现在有点累了。”
说着，她从箱子里面拿出来符咒，又把脑袋给埋了进去：“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找不到了？”
“叫你不好好规整自己的东西。”
陈沫沫噘着嘴：“这不能怪我啊……我是个度化怨灵的人，没事儿召唤他们干什么。就算我召唤他们也不会来的吧。”
“也就是说，那个周郎就算是怨灵，也可能会拒绝你。是不是？”
“是这个意思，”陈沫沫抬头看他一眼，“这个世界是公平的，要是随便召唤一个怨灵就能过来，那哪里还会有怨灵啦。”
“怎么办？”沐梓岚皱起眉头。
“走一步看一步，万一他真的会来呢，”陈沫沫接着翻腾，“现在的问题症结应该是我找不到东西了。”
“没关系，不着急，再找找。”
陈沫沫突然抬起头，手中握着个符咒，随手扔了出去：“出来！”
屋子里面一片寂静。
沐梓岚颤巍巍地说：“大姐，你不要突然这样，我很害怕啊。”
她没有理会沐梓岚说话，径直站起来走过去：“我再说最后一遍，出来。”
不愿意用召唤术，是很害怕召唤出来一点有的没的的东西。毕竟这个法术很难控制，她的修为又不够，很容易就把自己给折进去。
她刚刚感受到了一个很陌生的气息，应该是故意走进她屋子里的。
陈沫沫盯着一个地方，手里面拿着符咒：“显形！”
那符咒立刻闪出来金色的光芒，发出嘶嘶的声响，就像是有目标一样，飞到一个角落里，然后沐梓岚就听到了一声惨叫声，他立刻望过去。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头发用羊脂白玉做成的簪子高高束起，眼神当中满满都是温和，他满满走了出来，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灵感，沐梓岚突然开口：“周郎？”
那人听到这样的称呼，身形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表情都僵硬了，转身看向沐梓岚，温润地笑了一下：“你认识我？”
沐梓岚转头看了一下陈沫沫，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陈沫沫也有点懵：“我还没有召唤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周郎很明显是个怨灵。
“我感受到了曦研，她在这里。”
“你还真的是周郎啊，”陈沫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身上没有太大的怨气，怎么在人世间停留了这么久，身为怨灵，做事应该挺难的吧。”
他苦笑了一下：“还好吧。”
陈沫沫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周郎。
以她之前见到的怨灵，大多数都是和曦研一样，有着很深的执念，或者曾经被辜负而心中满是怨恨的人，他们满身的戾气，要度化十分困难。
可是周郎一点也不一样，就看周郎一眼，陈沫沫就能看出来他是个特别温柔的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雅，很难想象这个人上战场的样子。
怪不得想要当个文官，就这个小胳膊小腿，做个武将怕是难以服众。
“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周郎太没有杀伤力，陈沫沫也就放弃了戒备心坐到一边。
沐梓岚倒是有些敌意地盯着这个人，毕竟刚刚曦研在他的心中也太惨了。
“我只是感受到了曦研，你……将她杀了？”
“我杀她干什么，我从不杀怨灵，只是度化，但是她太难度化了，我就答应她找到你，她就甘愿被我度化了。我以为你早就死了，所以用的召唤铃，谁知道你是个怨灵。”
“恩，度化了好。度化了好。”
陈沫沫一个白眼：“你的能力很强啊，曦研在哪里都能够感受到，你怎么不敢去找她，没准儿都不用我出手了。”
周郎没有说话。
沐梓岚一个冲动，立刻出声：“他不敢呗。毕竟辜负了人家，一个小姑娘，等了他这么久，还甘愿做个怨灵。”
周郎看过来，这般阴森森的样子，突然让沐梓岚想起来他是个怨灵，立刻打了一个寒颤，往后退了一下。
陈沫沫笑了笑：“要是怨灵，都是有着没有了结的执念的，你有什么执念，可以说来给我听一听？”
周郎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成了，你爱说不说，我也没有多大兴趣听。我现在把她的元神放出来，你们聊一聊，也不算我食言。”
“等等！”周郎立刻出声阻止，“不行。”
“为什么不行？”陈沫沫问他，“聊个天而已，她现在就是个元神了，再恨你，也不能杀掉你，放心吧。”
“我，不想见他。”
陈沫沫把手中的布袋放下，然后冷然地说：“为什么？她被度化之前，那么痛苦，只是想要见你一面，你就这么心狠，连见上一面都不肯吗？”
“我……是我对她不起，我，不敢见她。”
“那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郎抬起头来，眼中很是茫然，仿佛是回忆起了之前的场景。
长安城，十二月，雪下了薄薄的一层。
那个冬天非常冷，是记忆当中最冷的时候。
他刚刚从周府里面出来，却被父亲叫住，到了祠堂里。
那天可真冷啊，祠堂又大又空旷，到处都是阴森森的牌位，他跪在地上，能明显地感受到膝盖又冷又酸痛，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周将军穿着大红色的袍子，一脸的严肃：“你同她断了。”
“父亲！”
失落，嘶哑，以及不可置信。
“你当真认为你能斗得过那个宠妃的弟弟吗？那定下的婚事，你真的以为私奔就能改掉吗？我周家三十几口人的性命，你拿来做了儿戏？！”
“可是，父亲！”
“没有什么可是的，”周将军面容冷硬，“我晓得你爱她，也晓得她对你好。你不愿意做将军，我虽然多有不满，也未曾紧紧逼你，但是！你看着我们周家祠堂里的牌位，看看我周家三十几口的人，你告诉我！你忍心吗？”
他紧紧地咬住了下唇没有说话。
“如今，他们家人正是跋扈的时候，曦研绝色，自然格外受到瞩目，你拿什么和他来拼，若是朝廷数一数二的大官，自然没有异议。那现在呢，你自己不行，难道还要我周家所有人的性命来做陪葬吗？”
那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周将军软硬兼施，反正就是没有让他走出家门。
远在几里之外，那个女子，穿着一身暗色的衣服，冻得双手都红了，眼睛也是红红的，就站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到失落。
长安的雪啊，足足下了三天。
那三天，他没有动弹，就在祠堂跪了整整三天，这双腿差一点就废掉了。
他在忏悔，在祈祷，在恼怒，在羞愤，所有的情绪在心中都荡漾过一遍后，最后沉淀为满满的无力感。
没有力气去反驳。
他左右不了什么事情，当宫中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
可是怎么去面对曦研呢，他怎么还有脸出去呢？
这双腿治好了，可是他的心也死了。
死的又凉又透，于是在长安的雪开始化了的时候，他去找了周将军，跪下去，地上的温度又低，让他瞬间清醒，又瞬间沉沦。
好冷啊，长安的这个冬天。
他说：“儿子不孝，今自愿去军营训练，期以为父分忧。”
那磕下去的头，紧紧地贴着地面，他想，死吧，就这么死了吧，在沙场上，至少不用再遇见，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