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很小的面馆,店主是一对夫妻,男人负责煮面,妻子则负责上菜。
憨厚的老板娘端过来两碗面条后,便又转向忙碌了起来。
白柏儿记得小时候她最爱来这里了,因为爸爸妈妈总会陪她一起来,点上一上碗她喜欢的面,爸爸会帮她把面吹凉,妈妈会温柔的擦干净她沾到脸上的汤汁。
一切是那么的幸福。而现在,同样的面端了上来,对面的男人却并没有要吃的意思,也没有要让吃的意思。
脸上的表情是明显的不耐,明明是饭点,来的也是餐饮,眼前的面虽不是山珍海味,但也是香气扑鼻,诱人食欲。
男人从坐下开始就不耐烦,见白柏儿一直沉默,终于催促道:“有什么话快说,我还要回去上班。”
“爸爸。”
“停!”男人伸出一个手,摆出STOP的手势,打断白柏儿的话。
“新闻你也看过了,我不是你爸爸。”
“可是。”白柏儿还想继续说,又被无情的打断的了。
“我答应了你妈妈养你到18岁,赡养费可是一分没少,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男人虽然想将话往狠里说,但是看到白柏儿即将流泪的表情,还是忍住了,拿起筷子拌了一下碗里的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三两下便将一碗面条吃完了,见白柏儿一直盯着他不动,将白柏儿的面条往她面前推了一点,说道:“快点吃吧,面都糊了,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他还记得自己喜欢吃,白柏儿心里生出几分欢喜,又叫了一声:“爸爸。”
男人猛的将桌子一拍,白柏儿被吓得一愣,店里的客人也纷纷看了过来,男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连忙压低了声音:“说了我不是爸爸,你快点吃,吃完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白柏儿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对面的男人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平白无故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心里也有气,闷闷的坐在对面不说话了。
她其实是被Frank怂恿,天真的以为事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抱着一丝希望来找爸爸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就不来了。
对面的男人,是自己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虽然后来他都不见自己了,但在她心里依然是她的爸爸。
现在却觉得那样陌生,白柏儿心痛难当,妈妈已经走了,现在连爸爸也不要她了。
可能是怕白柏儿当着众人的面哭起来,男人越发的不耐烦,终于在接起一个电话匆匆的走了,最后留下的还是那句:不要再联系了。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白柏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哽咽着吃完面条,她连汤都喝干净了,即便爸爸已经走了,但这也许是和他吃的最后一顿饭,白柏儿很珍惜,吃得十分缓慢。
店里的人渐渐散去了,都是低头打拼的工作族,尽管看到了一个哭泣的女孩,但谁也没有那个时间上来问问。
老板娘是个哑巴,无法开口说话,虽然没有见过白柏儿,却直觉觉得这个女孩很熟悉,在人都散去之后,默默的递过一包纸巾,又替她加了一碗面条。
“谢谢。”白柏儿收起眼泪道谢。
老板娘摇摇头,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她忙完的时候,桌上只有一个吃完的空碗,碗底压着一百块钱,白柏儿已经不知去向。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在游走在街上,收到Frank发来的微信,这个有着一口东北味外国小伙子,在中国很玩得开,即便没有白柏儿的陪伴,一个人也能四处流浪了。
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他站上天安门的五星红旗下,阳光将他晒得很黑,衬得一口牙齿雪白整齐。
白柏儿看得不由发笑,摸着照片自言自语:“为什么你能这么开心?”
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游荡到天黑得连路灯都只能照出一片昏黄时,白柏儿终于觉得累了,脚无意识的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韩亦夏的公司。
抬头望去,大楼里只有零星的几展灯还亮着,她就着月色一层一层往上数。
一,二,三,四……
数到第十五层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花了她的眼,又得重新数一遍了。
一,二,三,四……这次眼泪来得更快,即便抬着头也会往外流,她不得不用袖子去擦眼泪。
低头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
“亦夏哥,一起走吧!”
是程梓的声音。白柏儿赶紧擦掉眼泪,躲到一旁悄悄的看过去。
韩亦夏点了点头,没有拒绝。两人并肩而行,程梓挨得很近,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们非常的亲密。
走近了白柏儿听到程梓在和韩亦夏讨论公司的事情,她虽然一向不喜欢程梓,但见到她与韩亦夏说得头头是道,韩亦夏听到认真时,还会配合的点头,或者纠正她的一些问题。
两个人看起来那么契合,白柏儿想,这才是韩亦夏想要的妻子吧!
美丽,大方,得体,在工作上能帮助他,在生活中能照顾他。
这不也正是韩家想要的儿媳妇。
她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她是这样的一无是处,既不能替韩亦夏解决困难,也不懂照顾人,她只是他的负担。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韩亦夏已经绅士的替程梓打开了车门。
车子越开越远,那不是回家的方向,白柏儿目送他们消失,才一个人走上了回家的路。
果然,她回去的时候,韩亦夏并没有回来。
他明明是开车的,却还没有她走路的快。
白柏儿缩在沙发里越想越歪,或者,他将程梓送回家,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韩亦夏真的一晚未归,却不是像白柏儿想的那样,留在了程梓那里。
他将程梓送回家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叫他必须马上回来。
他不得不回去,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和白柏儿结婚的消息,认为白柏儿对他百害而无一利,眼下发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强硬的要求他必须离婚。
韩母本来就不满意这个儿媳妇,有老公撑腰,气势更足了,不停的数落着白柏儿的不好,直闹了一宿。
一夜未眠的韩亦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便见到白柏儿缩在沙发上,脸上还带着泪水。
无声的叹息,他将人抱回卧室,自己进浴室冲了澡,换了身衣服又往公司赶紧,走之前还特意留了字条,给白柏儿准备了早餐。
白柏儿是被电话吵醒的,Frank这个人嗨起来的时候是不分地点场合的,也不知道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噼里啪啦就说开了,也不管白柏儿有没有在听。
只是挂电话前的那几句话,引起了白柏儿的深思。
“Smile,你真的该出来看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你教会我的第一句诗,我一直记着,中国真的太美了,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那个自信快乐的女孩吗?”
“我很喜欢那个女孩,等着她回来。”
白柏儿坐在餐桌上,吃着冷掉的三明治,韩亦夏的字条就在眼前,她却不想看,反而是拿着手机发呆。
脑子里想的都是Frank说的话。
是啊,四年前离开的时候,她也痛不欲生,最后不还是过得好好的吗?
所以即便没有韩亦夏,或者应该说,没有韩亦夏,她会过得很好,虽然不会再爱上别的人,但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不是吗?
不,我不能这么颓丧下去了,白柏儿猛的站起来,撞倒了椅子也不去扶,套上外套便出去了。
桌上的牛奶还是原来的样子,三明治也只被咬了一小口,如果不注意看,甚至看不出被人动过。
路上人很多,还有很多人奇怪的看着这个在用力奔跑,已经大汗淋漓还在向前的女孩。纷纷主动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冲进了一栋大楼,被前台拦在楼下,气喘得厉害,一手叉腰,一手扶着墙,说话断断续续,前台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找顾夏。
大约搞媒体的人都是见怪不怪了,前台居然没有对她的出现表现出任何奇怪,甚至连有没有预约都没有问,直接打了个电话,便将白柏儿请去了休息室。
不一会儿,顾夏踩着高跟鞋妖娆的出现了,她其实本来不会出现的,只是她很好奇,是什么事会让一个人如此狼狈的过来。
看人出糗,她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是白柏儿,那性质便不一样了:“白柏,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顾夏一脸惊讶的问:“你被人打劫还是追杀?”
前台给她倒了好几杯水,她现在已经平复了下来,只是这一身的狼狈,是喝水不能解决的。
她摇摇头,决定直奔主题:“学姐,你上次说的那个游记,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啊!你同意写了?”
这个是个好机会,顾夏双眼炯炯有神的锁定白柏儿,绝不漏过从她嘴里蹦出的任何一个字。
“嗯,”白柏儿的回答简单明了。
顾夏反而了有顾虑,毕竟她已经结婚了,而且韩亦夏这人大男子主义忒重。
“你这样,韩亦夏知道吗?”顾夏问。
白柏儿摇摇头:“我不想告诉他。”
收到顾夏不赞同的眼神,白柏儿又说了一句,成功制止了顾夏的话。
她说:“学姐,我不开心,我想救自己。”
白柏儿抑郁症的样子,她是见过的,其实目前这样,她都担心白柏儿会再次犯病了。
算了,只要她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