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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作者:昕薇|发布时间:2022-04-14 18:15|字数:3779

  此后很长很长的日子里夏姨和王姨都不停地长吁短叹,对刘姨和她的儿子的不幸遭遇而感到伤心难过,更增加了心中人生无常的悲悯,又对老安以后的日子而有所担心。

  老安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示别人对他的生活的担心纯属多余。在半年或许不到半年的更短的日子里,他不但从丧妻失子的巨大悲痛中挺了过来,而且更变得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了,因为他找到了新的生活伴侣。

  一天老安精神百倍地走进了夏姨的小商店,王姨正好也在那里又和夏姨为死去的刘姨感到伤心难过。正在她们的眼睛发潮发酸的时候,她们看到老安笑嘻嘻地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自从刘姨走后她们已好长时间没见过老安了,老安在她们的印象中是还停留在刘姨刚死后的几天里,那几天的老安天塌地陷般的伤心欲绝,整天从早到晚呆滞的脸上挂满了浑浊咸湿的泪水,他不吃不喝,对别人的苦口婆心的劝慰置若罔闻,以至于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为他充满了担心,害怕他会被这巨大的难以承受的痛苦压倒,就是度过了这场灾难,有人也为他凄凉的晚景而感到伤心。

  所以当夏姨和王姨在一起不知不觉地又说起刘姨而感到伤心的时候,她们看见老安笑嘻嘻地神采飞扬地走进了小商店时,她们还在为眼前的老安和半年前的刘姨死去时因伤痛而呆若木偶的,给她们留下深刻的最后印象的老安而因心理落差太大而一时缓不过神时,显然因乐得合不拢嘴而露出失去釉质光泽的,依然惨白得发亮的牙齿的老安抢先说话了。“她是我的老伴。”他指着跟在他身后的一位背着双手,表情严肃高大的略显年轻些的老年妇女说。女人适时地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此时夏姨和王姨都从陌生的女人的微笑中缓过神来,她们连忙招呼老安和那女人进里面去坐,老安一转身潇洒地回绝了,“不坐了,我们上街去玩呢。”他说完走了出去,女人也跟着出去了。

  焕发出青春光彩的老安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儿似的。女人依然背着双手表情严肃地跟在他的身边,老安像一只快乐的不断地欢鸣的小鸟,围着一棵大树一样围着女人比比划划,又说又笑,连两只眼镜片都放出了激情的光彩。夏姨和王姨一直在后面悄悄地瞅着他们的身影直到消失在十字路口的拐弯处,她们的心中起伏不定,五味俱全。

  也就是,被刘姨娇惯了的老安一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如果不赶块找人来照顾他,恐怕早就饿死了。最后她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正是在这段令人痛苦伤心的日子里,悄悄地去外县发展的雄心勃勃想尽一生之力最后奋力一博的王挺贵不但欠了几万元的债务,而且心灰意冷身心俱疲的他回到家里不久后就瘫痪在床上。

  很久以来失意的王挺贵对于自己在区文化馆的工作越来越感到厌烦,他对自己终生的抱负被埋没在区区的区里的小文化馆而感到不满,悲哀而直到厌烦不已。当区文化馆在改革中需精简人员时,久久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激情又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起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王挺贵说服了自己,他提前办了退休手续。夏姨见他这么多年以来工作得不顺心,见他要办理提前退休手续,也表示支持,她对他说:“你提前退休了可以来商店给我帮忙。”但王挺贵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根本看不上这种小打小闹的买卖,他想做一番大的事业。

  于是王挺贵内心开始不停地盘算起自己新的事业的开端以及以后美好的前景。他开始留意身边的各式各样的广告,想从中发现不为人注意的巨大的商机。他也曾在深夜里拿着明亮的手电筒出没在黑暗的小巷中,寻找和用小笔记本记录着,张贴和喷涂在零散的分布在小巷中焦黑的木电线杆和水泥电线杆上的广告,寻找着有价值的讯息。

  夏姨阻止不了王挺贵每日里的四处奔波。在一段时间的劳而无获的辛苦之后,王挺贵由最初的激昂的兴奋变得有些泄气,此时他不得不接受了夏姨的建议:在市中心靠近小商品批发城的旁边租房子批发饮料啤酒。

  夏姨近二十年来一直在本市各个 地方开传统经营方式的小商店,随着拆迁和一些小超市扩张的影响,她不停地变换着小商店的地址。七八年前她开始在离家不远的那个街心花园的十字路口租了一间门面房继续经营她的百货日用品生意,不但为附近的居民带来了方便,而且生意还比较火。

  两年后,王挺贵挣了他上班好多年的钱,他尝到了成功的喜悦后,他的目标更大了。有人建议他做某饮料品牌的地区代理,该公司的负责人说,在本地区的市区和一些区县都已有了地区代理,只有某县还没有,某县是山区县,条件艰苦,没人愿意去。王挺贵已被初始成功的喜悦和实现自己远大的目标的激情而搅得昏头昏脑,他决定去某县发展。况且,去某县他还可以摆脱夏姨的监管,这也是他许久以来心中的渴望。他知道夏姨是不会让他去某县的。因此一切都在偷偷的进行中,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把生意做得更大,还联系了放高利贷者,准备再从他们那里借几万块钱。

  当王挺贵安排好了这一切时,包括他停止了这边的生意退了房子。他在某县县城租好房子并粉刷一新像模像样地买了成套的办公设备,安装了电话,准备了足够的货品和挂上了巨大的横幅并写好了开张贺词,当然还有休息用的床铺和做饭用的全套炊具,作为坚定地在外地稳扎稳打得基础,在王挺贵看来,这一切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个把流着黄鼻涕的儿子扔在家里,让失业在家的丈夫看管的四十多岁头脑简单遇事爱大呼小叫的女人。当后来知道事情真相的夏姨说起那个女人时,她憎恶地骂道:“她是我们院里最傻逼的人。”

  当然夏姨当时什么也不知道,诡秘的王挺贵害怕她知道当然什么也不敢叫她知道。当王挺贵偷偷地去了某县县城几次安排好一切时,夏姨只顾在她的小商店里照顾她的生意和与王姨痛说身边的伤心史。她什么都被蒙在了鼓里。后来,当王挺贵最后一次打算比较长久地离开本市时,他还是去夏姨的商店里告诉了她他的行踪,用最简单简洁的话描绘了他的奋斗目标。此时夏姨才心慌地明白了王挺贵为什么总是目光游离心事重重的原因了。但是尽管她当时明白了一些,她还是不能知道王挺贵借高利贷的事和跟他去某县县城的还有一个四十多岁头脑简单,她所认识的她们家属院最最傻逼的女人。

  但是即便你当时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除了大哭大闹和撕破他的脸皮抱着他的大腿不让他去某县县城这外,又有什么用?大把的钱已经被扔了出去,损失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的。但即便这样,假使王挺贵将一切和盘托出,假使夏姨不顾脸面当时就嚎啕大哭地撕破王挺贵的脸皮抱着王挺贵的大腿不让他去某县县城的话,假使王挺贵不会气急败坏地照着夏姨一阵猛捶并没有被围观的人制止而使夏姨昏厥过去而溜走的话,这样的损失相对来说还是微小的。它也不会使王挺贵最终瘫倒在床上,大小便失禁致使夏姨整天围着他一个人团团转也倍感心力交瘁而忙不过来,因为他整天不停地拉啊拉的,他的屎跑得满屋子都是,床单上,被子上,床脚下,鞋窝里,床头柜上,桌子上,抽屉里,沙发上,菜板上,铁锅里,甚至它还会有一半沾在菜刀上,好像刚用菜刀削去了一半一样,连刚买进门放在地上的新鲜的蔬菜和还没有打开塑料袋的热气腾腾的馒头上都会叭哒一声出现一泡鸡屎大小一样的稀屎。他的焦黑的,黄褐的,米黄色的屎跑得到处都是,甚至在空气中到处都飘荡着他的屎,它们会飘荡着从这个屋子跑到那个屋子地乱跑,有时会相互撞个正着而从空中跌落到地上而不太情愿地发出轻轻的哀鸣,有时会撞在墙上,窗玻璃上和门上摔个粉碎糊得结结实实。夏姨整天顾不得那些屎会扑面而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和衣服上,甚至是脸皮和眼睛里,她忙前忙后地从这个屋子跑到那个屋子地追着屎堆乱跑,有时她会因眼神不好而一脚踩在屎上被摔个仰面朝天或匍匐在地,但她已忘记了疼痛,有时她会因跑得太猛而一头撞在墙上,面对屎的无情的戏弄,她总是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那些屎们恶臭熏天,一年四季夏姨都不敢打开门窗,哪怕连二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都不敢,刚开始时那些屎冒出的臭气滋滋滋滋地皮实地叫着从门缝和窗户缝里往外钻,熏得整个家属院的人都来不停地敲门敲窗地大声地吵闹,但看在夏姨的份上还没有谩骂。夏姨赶紧撕烂一些旧衣服和床单掏空被子里的棉花,把它们用炒菜的小铲顶着塞进所有的缝隙里她才罢手。臭气整天在屋里缭绕,夏姨被熏得头晕脑胀,吃不下一口饭食,可是她还要擦掉墙上及屋子里的屎,洗干净床单、被子、窗帘后,伺机出去买菜做饭。厚厚的墙壁已被她擦得磨损了三分之一。王挺贵食量大得惊人,他整天在混沌的世界中度过,唯一的知觉就是吃饭,当他饿时他就会发出难听的如猪叫一般的吱吱哇哇的声音。夏姨每次出门时都要事先提前五分钟做好准备,用足所有的劲以极其敏捷的动作在二十分之一秒钟内出门并将门反锁死,以怕臭气泄出招致邻居们的不满。她规定自己每天最多出一次门去买菜,有时候碰到菜便宜时她会一次肩扛手提头顶地动员全身的所有力量尽量地多买一些,这样她就可以好几天不用出门,以减少臭气外泄的机率。有一次她心情好去买菜时多走了几步,经过院中的小花园以便想看看花园中艳丽的大丽花开了没有,结果她不太情愿地看到了金黄灿烂的正在盛开的几朵葵花竟然不向着太阳开放,而将硕大的花朵对准了她家的窗户,当她用手指抹掉因强烈的阳光刺痛的双眼而流出的眼泪时,她忽然明白了,她注意地看了花园里的树木和花草,结果无论是强盛坚硬的高大树木还是纤纤柔弱的花草,它们都向着他家的窗户开放。她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她颤微微地奋力地爬上她们家属院中最高的那幢楼的楼顶向下观看,结果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本市的所有的树木和花草,全都欢叫着向着她们家的方向开放。从此,夏姨便不再多跑几步去经过小花园而看花朵,她总是直来直去,然后,匆匆地回家关紧门窗,院子里再也很少看到她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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