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三样,可与武皇有关了。”店小二说的有些兴起,连手都比划了起来,“这菜叫云罩腐乳肉,要坐在下座的人先动筷子。相传当年武则天所生四子皆令她不满,唯独对太平公主颇为赏心。后来太平嫁给薛绍为妻,送女儿出嫁时武氏以自己的乳汁涂于肉上叫女儿吃下,让女儿莫忘了老娘的一片心。”
江小玉在徐霞客耳边悄笑道:“下座是孙公子,他倒早都动筷啦。只是,太平公主都出嫁了,武则天得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会有乳汁?这故事太假了。”
徐霞客也笑着点头,这一点头间,江小玉正好伏在徐霞客耳边,徐霞客身形微动,却不经意的碰了一下江小玉的胸口,那一瞬间,徐霞客感到了一个丰满的东西与自己的身体轻轻一撞。他的心不由的一跳,眼睛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江小玉高耸的胸口。
江小玉却全然没有查觉,仍在听着店小二的讲解,徐霞客不由得有些惭愧,急忙收起心神。
店小二继续指着最后一样菜说道:“这个叫海米升百彩,就是海米炖白菜,叫‘百彩’为图一个吉利悦心。白菜又是素菜,实是为前面的两道荤菜利口之用。”
江小玉拍手笑道:“这一回你讲的可比方才好听多啦。赵大,赏!”
赵大早已准备好了,江小玉一出声,他已经将十两银子放在店小二手里。
店小二眉开眼笑,连连称谢退下。
徐霞客看着这一大桌子菜有些发愁,低声问道:“江小姐,这一大桌子菜,就我们几个人吃,怎么吃得下?”
江小玉轻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这饭是洛阳知府请客,吃不了就倒掉,反正不花费咱们的银子,他的钱只怕十两里有九两半是搜刮民财得来的,咱们不吃也不会回到老百姓手里,所以,咱们不必理会这个。”
徐霞客心中大喜,心想这江小玉虽然出身富贵,却全然是普通百姓的心思,还真是值得一交。
“吃啊,还等什么?”江小玉催促道。
徐霞客哈哈一笑,也举起筷子。
这一顿饭,直吃的撑肠柱肚,吃了能有大半个时辰,到后来连孙传阳都吃不下了,这才罢席。四个人说说笑笑的下了楼,此时孙传阳也已不象初时那么拘谨,在一边说道:“在下一个乞丐,却承三位盛情,实在难以报答。”
江小玉笑道:“哪里话来,今儿这么大一桌子菜,如果不找几个人来吃,却不是浪费了?”
正自说着话,却听得门口传来叫嚷之声,一个人叫道:“我必须立刻见到徐公子!”
徐霞客一惊,听这声音很是耳熟,想来是找自己的,急忙向前两步看去,却是他住的那旅店的店小二。
此时那店小二也已经看到了徐霞客,也顾不得门口酒楼店小二的拦阻,放开嗓子叫道:“徐公子,不得了,你的马被偷走了!”
徐霞客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哪一匹被偷了?是骑的那匹还是拉东西的?”
“都没了!”那店小二急的都要哭出来了,“我才去招呼了一会儿客人,两匹马就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谁偷的,也不知是偷到何处去了!”
“混仗东西!”赵大在一边怒喝道,“开店的连客人的马都看不住?”
店小二的脸上全是汗水,生怕徐霞客要他赔,他哪里能赔得起?
徐霞客正要开腔,一边上,孙传明突然说道:“这马我来找吧,包在我身上。”
徐霞客、江小玉、赵大,三个人六只眼齐齐的看着孙传明。
孙传明的脸突然有些发红,低声说道:“洛阳的偷马贼一向是把马放在城北的马市里卖的,只要徐公子说明白马的特征,我一定找得到。”
徐霞客叹息了一声,答道:“这个多谢你了,只是,这马是别人送我的,要说特征,除了颜色,我还真说不出什么,但这两匹马都是白马,想来马市里白马应当不少,只怕。。。。。。”
“我找得到。”孙传明截断徐霞客的话,坚定的答道。
“你怎么保证找得到?”一边上赵大有些奇怪的追问。
孙传明咬了咬牙,低声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先祖是孙明。”
徐霞客看看赵大,赵大看看徐霞客,两个人都有些莫明其妙。
孙明?那是谁?这名字也太普通了些了。
孙传明看着两人,轻叹了一声,慢慢的说道:“孙明还有另一个称呼,叫伯乐。”
“什么??!!!”这一回徐霞客和赵大,甚至连同江小玉都惊呆了。原来,眼前这个落魄的乞丐居然是伯乐的后人?伯乐相马,这故事可说人人皆知,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亲眼见到了伯乐的后人,而且还是一个乞丐!这可能吗?
孙传明的脸上满是愧色,仍是声音低低的说道:“三位看来都不是本地人,三位去向本地人打听一下便知,往南三十里就是伯乐村,在下一度就住在那里,只是在下愧对先祖,先祖相马的功夫在下连个皮毛都没学全,只有一些零星的知识,而现在又有众多相士,在下没有什么谋生的手段,只得行乞,方才本打算把全部家资换一顿大餐,吃罢了就去死,没想到三位仗义出手,在下无以为报,这相马的功夫在下虽然没有,但找马却是没问题的。徐公子跟着在下到马市去一回,只要那马在马市,在下一定找得出来。”
“哇,太传奇了啊。”江小玉目瞪口呆之余,只能感叹。
“好,我和孙兄弟去,”徐霞客突然坚定的说道,“我相信孙兄弟功夫。”
孙传明的眼中突然涌出泪水。
居然有人相信他的功夫了!
徐霞客的心里却叹息不已。他之如此坚定,并不是他真的相信孙传明能帮他找回马来,但他看的清清楚楚,孙传明现在已经了无生意,如果再不相信他,他只怕真的转身去自杀了。丢了两匹马固然可惜,但用两匹马挽救一条人命,值得。所以徐霞客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孙传明找不找得到,他都坚决相信孙传明。
“我也去!”江小玉在一边急忙插话。
赵大嘿嘿一笑,向一边一指:“小姐,你只怕去不得了。”
徐霞客和江小玉顺着赵大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队官兵,衣甲鲜明,打着灯笼,那灯笼上写着“内卫”二字,正向江小玉走来。
江小玉叹息了一声,知道这是知府的内卫,知府怕她有失,特别派内卫来找她的,这内卫既然来了,只她是不让她去了,何况如果她坚持要去,内卫当然也会跟着去,带着这么一队官兵去马市,哪个贼会仍呆在那儿卖偷来的马?
江小玉苦笑一声,对赵大说道:“赵大,你跟着徐公子去吧,路上有个照应,回来要好好儿的给我讲一讲你这一路的故事。”
随即转头对徐霞客说道:“徐公子,我去不了啦,这就和你告辞。”
徐霞客急忙点头道:“小姐请便。”
江小玉点了点头,走开几步,突然转头大声说道:“下次,记得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小玉!”说罢脸上一红,快步走到内卫士兵身前,一个士兵拉了马车过来,江小玉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士兵们吆喝一声,转队走了。
徐霞客呆了片刻,心中有些异样的滋味,却听得赵大已经将店小二打发了回去,当下叫了一声,与赵大、孙传阳一起走出酒店。
孙传阳熟门熟路的领着赵大和徐霞客一起来到马市,见马市里人头攒动,买马的,卖马的,看热闹的,熙熙攘攘。孙传阳领着徐霞客专一的往白马边上钻,钻来钻去,钻了一身的汗水,却总看不到徐霞客的马。
徐霞客正感灰心,孙传阳突然脚步一停,指向一匹黄马:“这一匹是徐兄的吧。”
徐霞客摇头笑道:“我的两匹马都是白色的。”
孙传阳不答话,突然快步上前,将手在那黄马的毛皮上用力擦了擦,手向徐霞客一伸。徐霞客定睛看去,只见孙传阳的手上居然都染上了黄色,原来这马的黄色不是本来的颜色,而是染上去的!他急忙细看那马,果然是自己的马,正是骑的那一匹!
那马见了旧主,嘶鸣一声,摇头摆尾的向徐霞客凑了过来。
“你们干什么?”一边上,一个马贩子气势汹汹的喝道。
赵大踏上一步,冷冷的道:“来找被人偷的马。”
那马贩子哼了一声,答道:“别扯蛋!你说这马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
一边上几个别的马贩子也围了过来,纷纷哄然道:“是啊是啊,可有什么证据?”
那马贩子见自己的同伙都已经来到,气势也壮了,撸胳膊挽袖子的叫道:“我王二狗卖了这此年马,可从没偷过马,你们要有证据就亮出来,要是没有,可别怪我不客气!”
赵大冷笑一声,一伸手已经将一根栓马桩拔起,双手各持一端,双臂微一用力,喀嚓一声,小臂粗细的栓马桩断成了两截,他淡然的问道:“不客气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马贩子们突然鸦雀无声。
这栓马桩深入地下二尺多,埋的极为结实,非把栓马桩的四周挖开一尺开外是拿不出来的,就算挖开一尺开外,也要三五个人系上绳子一起用力才拔得出来,赵大居然一伸手就将它拔了出来,而且这么粗的木桩一子就折成两截,这是何等的神力?
赵大环视了一下四周,见无人出声,手自背后一伸,已经从后背上解下一物,往地上一扔,呯的一声,火星四迸,那东西居然是一个大铁棒,这铁棒粗细与那栓马桩差不多,长有二尺多,只怕有四五十斤重。
赵大一只手拿起这铁棒,铁棒在他手里舞成了花儿,口里笑道:“怎么,没人回答我的问题?”
四下里一阵低呼,人们纷纷后退,生怕被这个在赵大手里转成风车的大铁棒给碰一下。不要多,只要碰上一下,就不必劳动大夫了,直接找仵作埋了了事了。
王二狗的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有理寸步难行,无理走遍天下,你们得讲理,不得动粗。”
徐霞客听得王二狗居然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倒装着说了出来,不由感到好笑,但同时心中也自为难,这马身上又没什么标记,他怎么证明这马是自己的?就算王二狗把白马刷成了黄马,但这也不能当成是他偷马的证据啊。
孙传阳笑了笑,问王二狗:“你这马哪里来的?为什么染成黄色?”
“这,这是我自家养的,”王二狗慌乱的答道,“我喜欢染成黄色,与你何干?这马我养了有三四年了,是我自己的!”他有些语无伦次的强调着。
孙传阳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捂住马的两眼,问道:“既然这马你养了三四年了,它的哪只眼瞎了你应当知道吧?”随即转头以又对徐霞客说道:“徐兄,你先不要说,咱们这就证明他在说谎。”
王二狗心中暗惊。
他偷马时天色已晚,何况偷马哪里会细看,马一偷来立刻就牵到自己的家里刷了黄色,然后牵到马市来卖,此时天色已经发黑了,匆忙间他哪能注意到这马哪只眼是瞎的?
看着围观的人群和赵大手中的铁棍,王二狗把心一横,说道:“当然知道,它的左眼是瞎的!”他心想这马一共有两只眼,他就算乱猜也有一半的成功可能。
孙传阳微微一笑,放开右手,那马的左眼连眨了几眨,却哪里瞎了?
王二狗暗呼倒霉,急忙转口:“唉呀唉呀,我记错了,是右眼,是右眼。”
孙传阳再放开左手。
那马的右眼正灵活的转动着。
王二狗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心中大骂孙传阳狡猾。
原来这马根本没有瞎眼!孙传阳问“哪只眼是瞎的”,王二狗先入为主,就误以为一定有一只眼是瞎的,没成想这正是孙传阳设的一个圈套。
赵大咳嗽一声,上前一步,眼神冰冷,死死盯着王二狗。
王二狗突然一转身,一头钻进人群里,一溜烟的跑掉了,连自己的铺子都不理了。
孙传阳将缰绳交到了徐霞客的手里,说道:“徐兄,帮你找回了一匹。”
徐霞客对孙传阳佩服的五体投地,大拇指一挑,赞道:“孙兄弟真有一套!”
孙传阳苦苦一笑,低声道:“其实我也就这点本事,要是我有《马经》,可就不止这一点本事了。”
徐霞客见孙传阳神色落寞,不由问道:“《马经》?就是贵先祖伯乐相马的秘术吗?”
孙传阳点头答道:“正是。这书里记载了相马的办法,只是这书现在在离此四十里的安进村里,没办法取得。”
徐霞客笑道:“岂有此理,不过四十里,怎么会没办法取得?”
孙传阳正待答话,却听一边有人念了一声佛号:“阿弥侘佛,三位,小僧有礼。”
三人向一边看去,只见一个和尚,牵着一匹马站在一边。
徐霞客见这和尚冲着自己打招呼,当下回礼,答道:“请问您有什么事?”
这和尚慢慢的说道:“在下是少林寺的僧人法海。。。。。。”
他这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边上赵大却大叫了一声,一下子跳到法海身边,兴奋的叫道:“原来你是少林寺的!这可太好了,来来来,在下赵大,以武会友,还请手下留情!”说着已经拉开了架势。
徐霞客暗暗皱眉,心想这赵大对武术有些过于痴迷了,人家是少林寺的和尚,你打得过?还叫人家“手下留情”,那打什么啊?
法海却全然不为所动,微笑着答道:“这位施主,在下不会武功。”
赵大一听之下,不由得满脸通红,怒道:“你是少林寺的,怎么可能不会武功?你可是看不起在下?”
法海摇了摇头,仍然平平静静的答道:“非也。小僧哪能看不起谁?小僧是文职僧,的确不会武功。”
赵大听了好生失望,收起了架势,问道:“既然不会武功,那你还有什么事?”
法海笑道:“在下可没有说要谈武功的事,在下是与这位公子说一点事。”说着向徐霞客一指。
徐霞客怕赵大再起事,急忙接过话来:“在下姓徐名霞客,请问法海大师有什么指教?”
法海将他手里的缰绳往徐霞客手上一递,说道:“这马是徐公子你的,请收下。”
徐霞客一呆,见那马瘦骨鳞峋,身上的毛长一片短一片,站在那里没精打采的,看这样子只怕活不了几天了。他笑道:“大师认错了,我的确还有一匹马没找到,但绝不是这匹。”
法海打了躬,答道:“这事怪小僧了。小僧经常往来于洛阳与嵩山之间,少个脚力,所以今天来到马市想买一匹马,看到那位王二狗施主卖的马很好,而价格又十分便宜,于是小僧就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