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一出门,只见四下里营帐连绵,人来人往,刀枪如林,居然是一个极大的军营!
“张将军好!”“张将军好!”
四下里不断有人和他们二人打着招呼。看来,另一个人是姓张。
徐霞客不明所以,跌跌撞撞的被拉着一路赶往一座大帐,不知为什么,越走近大帐,他感觉自己对这里就越熟悉,好象他认得这路,接近大帐,他已经完全自己在走了。
二人才一进帐,就听得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问道:“韩信和张良怎么没来?”
“来了!”徐霞客和旁边的将领同声答应着。
就在这一瞬间,徐霞客就好象一下子由梦中醒过来一样。没错,他是韩信,边上的那个年青将领是张良,而帐上端坐的,正是他们的大帅,刘永福。
刘永福看了一眼二人就不再理会他们了,而是转向另一个将领。“把林参将拿下!”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突然暴喝道。
徐霞客------不,现在已经是韩信了。韩信看着林参将,说实话,他心里并不同情林参将。
这不怪大帅,换谁都得怒。三千人围攻八百人,对手只是凭着一丈多高的营栅拒守,打了二十天,死伤五百余人,却没能拿下!天下还有如此无能的将领吗?
大帅把手下三分之一的兵力派给林参将,就是希望林参将速战速决,拿下这个据点,至少也算个功劳。现在可倒好,他自己这一边与五千敌军对峙,那是没办法,对手凭河拒守,他自己虽然人数上比对手多了两千,但洛河天险岂是这点优势能突破的?就算他全军压上也没办法做到。问题是如果三千人在平地上围攻八百人也打不了胜仗,这还能说得过去吗?
汉军与西楚的战争已经打了很久,现在,汉军与西楚军就在这里发生了僵持,幸运的是,项羽粮食不继,被迫后退,所以大帅亲自下令对西楚军进行反击。
本来,大帅所统领的一万人马是左路军五个万人队的第三队,左中右三路大军,中路二十万人马为主攻,左右各五万人马策应。大帅出身将门世家,一直想着建功立业,这一回有了机会,统军一路急行,抢在其他四路之前与敌接战,希望能首先建功立业。
结果,其他四个万人队都被阻在河边,听说连中路军也无法突破洛河天险。大帅倒也没指望自己就一定能突破洛河,但到目前为止,三路大军还没有哪一路获得过哪怕一个小胜,他只要能拿下这个八百敌军拒守的小据点,就可以第一个向皇帝刘邦报喜!
结果,这个该死的林参将居然如此无能!
他叹了口气,坐在那里一脸愁容。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兵马既不强也不壮,而且军纪松散。因为这些军马绝大多数都是临时征调的,有些还是硬抓来的,成军之后根本没机会训练就上战场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派三千兵力攻击对手八百人的据点。
这八百人按计划现在应当已经撤到了洛河北岸,但他们的首领参将郑英想在南岸再多劫掠几天,结果西楚军全军退守洛河北岸,而且把所有船都带到了洛河北岸,他们这个千人队来到河边时,只找到了一艘幸运漏网的船,但没运几次,汉军就到了。结果,这个千人队有二百人幸运的回到北岸,另外八百人只好和郑英一起在南岸拒守。
说起来,这实在是老天爷给了刘永福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如果从地图上看去,整个洛河,北岸是西楚军,南岸是汉军,只有这个据点孤伶伶的突出在南岸汉军防线中。从整个战局出发,西楚军绝不会为了八百人而强行突到南岸来,更不会冒险派船来接他们,这八百人的处境是完全绝望的。
刘永福以七千人对峙敌人的五千人,至少可以确保临河防线不会失守,再派三千人攻击这个据点,他应当是唯一一个可能在大军渡河战役发起前报喜的将军。现在,不但报不了喜,麻烦反而更大了。因为这个据点如果拿不下来,是可能成为西楚军反击的桥头堡的!
他不敢再向这个据点增兵,因为西楚军手里握着大量的船舶,如果对方突然渡河反击,他必须有足够的兵力应对,所以这七千人是不能乱动的。但现在这个据点必须尽快拿下,否则西楚军只怕真要在此渡河,借这个据点之力彻底击败汉军攻势了。那样的话,刘永福也不必担忧战局,只要关心下自己被砍头后可不可以进祖坟就成。
那么,换谁去指挥人马攻击?他手下三个参将,一个被左路军总指挥定远将军吴安招去汇报军情了,虽然西楚军一时还没打这个据点的主意,但吴将军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不得不派人去汇报。另一个不能动,要帮着他防范主战线,第三个,刚刚被拿下。现在还能有谁可去指挥这三千人作战?
“刘叔叔,我去试试!”一个微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刘永福苦笑。在这里,称他刘安邦为刘叔叔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好友韩镇国之子韩信。韩镇国为官刚正,得罪了朝廷的权贵,正当壮年就被罢官回家,韩信今年刚满十八岁,平日里喜欢研究军事,这一回出征,韩镇国特别求刘永福带上韩信,让他历练一下。刘永福倒也实在,不但带上韩信,而且还给了他一个什长的名号。如果从理论上来说,什长是可以统领二十人的,但韩信只是一个见习什长,每天只是跟着刘永福跑来跑去而已。现在,他居然主动请缨。且不说韩信能力如何,让一个见习什长去指挥三千人的军队,你说可以不可以?
汉帝国军制,五人设一伍长,二十人设一什长,百人设百夫长,五百人设小都统,一千人设大都统,三千人设参将,五千人设牙将,一万人设常将军,常将军之上自然还有种种名色,包括定远、奋威、骠骑将军、大将军,将军中最高级是护国将军,再往上就是大小元帅了。刘永福就是常将军级别,现在如果他让韩信去指挥这三千人作战,就好象让林参将指挥他这个常将军的上级定远将军吴安一样可笑。
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声,身边已经响起斥责声:“放肆!黄毛小儿也敢胡乱参与军国大事!”
刘永福的眉毛皱了起来。换了任何人这么训斥韩信他都不会说什么,但现在这个人,实在没资格训斥韩信。这个人姓周,名君安,身居牙将之职,在这个万人队中职位仅次于刘永福。问题是,这位牙将实在是无用的牙将。出征之前,周牙将最大的一场战役是指挥二十余名家丁和另一位贵公子的七八名家丁打群架,结果他没指挥之前常家家丁大占上风,指挥之后居然被对手打的落花流水。他甚至从没有骑过马,没有拿过兵器,出征前一直是京城四大恶少之一。
如果论起才能,这位恶少连当个小兵都不合格,但合格不合格不看能力,看后台。他的老爹就是兵部尚书周卫,你敢说他不合格?周尚书眼看这一次大战胜率极高,至不济也就是个平分秋色,于是打算让周君安趁机镀镀金,将来也好大力提拔,于是直接任命他儿子为牙将,放在了刘永福的手下。
刘永福无可奈何。兵部尚书把儿子放在你的手下,那是对你的信任,换别人尚书大人还不放心呢,他只好眼看着自己的得力下属张牙将赋闲在家,倒把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变成自己的下属。
好在周君安倒也知趣,他自知对战事一无所知,所以干脆每天什么都不管,只是随军行走,天天开会就往那里一坐,散会起身就走。周尚书在他出征前就告诉过他,不要领兵打仗,胜没有必要,因为战功如何完全是自己说了算,但一有败仗可就麻烦。所以周君安每天里早睡晚起,遛鸟逗狗,除了不能逛妓院,其他生活一如平常。
要是换了别人,周君安也不敢出声,但一个黄毛小子,身份地位如此之低却敢请命领军,他自己现在也二十七八了,居然连一个黄毛小子都不如,这让他多少有点受刺激,当下出声呵斥。
韩信冷冷的瞧着这位牙将。他对这人的底细心知肚明,这位周牙将由于总是贪睡,有时行军也不肯起床,没办法只好专门给他做了一个抬床,一旦行军就抬着他,军中早有怨言,刘永福也是十分不满,只是碍于他强硬的后台,敢怒不敢言而已。
但别人怕,韩信可不怕,他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见习什长而已,至多是让他变成小兵,还能降多少级?所以他冷冷的回答道:“周将军,有志不在年高,军中之事,唯才是举,咱们又不是考进士,一定要先中了举人才能考。现在形势危急,但有一丝之计能扭转局面都应当听一听。”
周君安大怒,没想到一个小兵也敢当众顶撞自己,他虽然知道韩信和刘永福的特殊关系,但这种关系在他周君安眼里就是一个屁,什么样的关系能比得上他和他老爹兵部尚书的关系?
“来人!”周君安大喝,“把他拿下!”两边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周君安脸上一红,看向帐边卫士,正要发作,刘永福咳嗽了一声:“周将军,现在仍是我在统军,中军帐里,如果我在,他人是不得发布命令的,本朝军法周将军不要擅自违背。”
周君安的脸红的象猴子屁股一样,他哪知道这些规定?他再也坐不下去,恨恨的瞪了韩信一眼,转身出帐。
刘永福看着韩信,他心想这孩子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还需要些历炼,有空得教一教他。于是对韩信说道:“韩信,军旅大事,不是随便想个主意就行的。你还年轻,要多历炼才行。”
韩信却不肯就此退却。他扬声说道:“刘叔叔坐困愁城,却不肯听韩信有何计策吗?”
刘永福有些尴尬。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连“坐困愁城”的话都说出来了,他的确是坐困愁城,但谁又不是?
“好吧,你说。”他有点不满的回答。
“在下有三条计策可用!”韩信早已想好,立刻回答。
刘永福不由笑了起来:“是上中下三策吧?”心说这孩子可能看故事书看多了吧,现在这可是真的打仗,不是演戏。
“没错!”韩信不理会刘永福的讽刺,一口气说下去:“上策,对这八百敌军围而不攻,请左路军总指挥定远吴将军会同中路军,将主力悄悄移师到这里,西楚军看到我们对这个据点久攻不下,必然会想办法在此渡河,我们等对手渡河之时,或先假意退却,再以主力攻击,或等其半渡而击,必可获大胜,如果动作够快,可把西楚军的船只抢得,就此突破洛河防线!”
这番话说出,整个中军帐中一片惊叹。果然,这个将计就计的方法还真是出人意料,而且真是妙计!
刘永福心中又惊又喜,没想到韩信居然有如此谋略。他兴奋的有些坐不住椅子了,半欠着身子问到:“还有两计是什么样的?”
韩信看到刘永福和帐中其他人的表现,就知道这一回他终于得到机会了。他当下说道:“中策,我军全军连夜移师,直击敌人据点,以万人之力攻击敌人八百人,不出半个时辰必克。大江两岸消息难通,对岸西楚军就算知道我们有什么动作一时也反应不过来,何况半夜三更,他们绝不敢冒险渡河,就算渡河,从准备船只到军队上船再到过河也要大半天时间,此时我们已经得胜,立刻回防,可速战速决,而且不会危及防线。下策,就以现有军力施计再攻,如果小侄领军,十日之内,必克!”
刘永福慢慢坐下,心中思量。这三计说的还真对头,特别是前两计,的确是好计。只是,第一计不是他刘永福能做主的,如果没有走漏消息还好,但大军移动中万一这消息走漏了,西楚军趁着汉军主力移师的机会渡河攻击,这个罪可就大了。他心知这计策就算报上去也不会有人敢用。所以这一计好是好,但无用。
第二计倒的确是快刀斩乱麻,但全军移师,万一西楚军碰巧在当夜渡河怎么办?虽然这概率实在太小,但他以现在方式布防,虽然无功,却也可保无过,而按这个计策,毕竟还有可能出问题。他可不想冒这个险。何况传了出去,说他刘永福以一万人打八百人,不是显得他太无能了?
至于第三计,有两个问题第一,韩信的实际指挥能力如何?如果是赵括之流纸上谈兵的,他委以重任,那可就惨了第二,就算韩信能力出众,他现在连个正式的军人都不算,只是个见习什长,如何去指挥三千军兵?
但不用韩信,又有何人可用?以前有战事人人争着请战,现在无人请战,只有韩信,这足以说明这些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克敌。
他坐在那里,左右为难。
“将军,末将有话说。”一个人打破了中军帐的寂静。
刘永福抬头看去,却是他手下的一个大都统陈平。陈平是刘永福的老下属,此人为人沉默寡言,但心思深沉,轻易不说话,也正因如此,说话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刘永福立刻说道:“陈都统请说。”
陈平只说了一句话:“用韩信,我们可能会死,不用韩信,我们等死!”
刘永福心中如同在黑暗中一下点亮了灯火。不错,如果不用韩信,现在是等死,用韩信如果用错了,最大的结果也就是与不用韩信相当而已。这个险不得不冒!
“好,就这样办!”刘永福终于下了决心。“韩信,我升你为游击,这个军职是临时性的,作战一结束就要取消,陈都统也跟着韩信一起去,加意辅佐。”他虽然用了韩信,但心中仍是不安,所以让陈平也去,万一韩信真的不堪大用,至少陈平还可以指挥防守,回到原有态势,不至于一将无能累死全军。
陈平自然明白大帅话里的意思,当下答道:“末将一定小心谨慎。”
刘永福转向韩信:“卫游击,你可还有何要求?我会尽量满足你。”
韩信心中呯呯直跳。他居然成了游击了!他当然知道,游击是个临时的职务。汉军军制中有两个临时性职务,一个是游击,如果将军临时要委任哪个人做一些超过他原职务的事,就可任命此人为游击,游击的权限可大可小,全看当时需要。与之类似的还有中郎将,这个职务与游击相比地位更高,游击的最高权限是常将军以下,而中郎将则是将军级甚至将军以上,最高权限可达兵马元帅之下。刘永福为了让韩信指挥得了这三千人马,只好先升他为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