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人居然又是秦叔宝!官军士兵在下面挤作一团,他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加上庞统又时时看着他,怕他再冲上来冒险,他干脆向后退下去。
如果是官军士兵,这一退就足以杀头了,但秦叔宝不是正式军人,所以不受这个约束。他退了几步,眼见前面官军与叛军生死相搏,他却无法出力,一时发起急来。四下看去,突然眼前一亮,奋力挤到和自己同来的村民身边,向众人低声说了些话。那些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最后终于都服从了。
秦叔宝见庞统远远的站在前面,而自己身边的人都看着前面的战斗,无人注意自己,当下手一挥,带领村民从旁边的悬崖处攀树拉藤的转到了敌军第四层防线后面,从背后出击。这一下突如其来,敌军不妨有这么一个可怖可畏的煞星居然从悬崖上爬上来自背后杀到,立刻大乱。
白不信一看秦叔宝得手,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连声呼喝,官军士兵借着这片刻混乱,终于突破了敌军的防守冲上峭壁。
那些叛军士兵也真是够勇敢,居然无一人后退,都在峭壁上死战到底,后面的后备军方才没来得及阻挡住这个意外的攻击,现在虽然为时已晚,却仍是一波波的冲击过来,近乎绝望的想要把已经冲上峭壁的官军士兵击退。
峭壁上到处是尸体,血流成了小溪,秦叔宝神威大发,在敌军中纵横来去,无人可挡,官军士兵全力拼杀,转眼间已有百多叛军士兵倒在了峭壁上,峭壁下面,梯子一排排的竖起,越来越多的官军士兵登上来。
叛军的士兵们终于彻底失去了希望。一个士兵大叫一声,返手一刀劈在自己的头上,把自己的头劈成两半。这一下引发了其他叛军士兵的绝望情绪,许多士兵纷纷自尽,一些士兵则直接冲向悬崖,悬崖边上,叛军的士兵们如纷纷落叶一般向悬崖下跳去。
“传令,投降者不杀!”白不信被这些一心求死的士兵给吓着了,他也不想当辣手人屠,急忙传令。但叛军的士兵们无一理睬,继续疯狂自尽。
白不信派人大喊投降不杀,甚至下令拉住一些想自杀的士兵,但最终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没有多长时间,防线处再也没有一个活的叛军士兵了。
白不信站在第四层防线上回头看去,山坡上尸体横陈,鲜血如小溪般顺着山坡流淌。这一战时间不长,不过小半个时辰左右,但官军伤亡足有上千人,而叛军在此防守的全部士兵无一幸存。
据说骂一些残暴的人时,往往说他们是“人面兽心”,然而,不知哪种野兽有如此的凶残,会如此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如果说到凶残,人类要是自第二,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物种敢说自己第一的!
他不忍再看下去,他看了看身边,叫过一个百夫长下令: “带领一个百人队去上敌军大营,告诉剩下的人----如果还有剩下的人的话,就说官军只要他们将军的人头,其他人只要不抵抗,官军不会滥杀无辜。”徐霞客刚好来到白不信身边,听到白不信的命令,急忙在一边补充道:“对于完全遵守官军命令者,官军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得令。”百夫长躬身答应,“我这就去,但是我个人认为,他们当中没有无辜者。”
白不信挥了挥手。他不想和这百夫长讨论这个问题。现在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
众人看着百人队毫无阻挡的越过了第五层工事,看来叛军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士兵了。百人队消失在山角处,一路向前去敌军大营寻找残余的叛军人众。
徐霞客看了看白不信,低声说道:“这事情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白不信的心有点悬起来了。徐霞客要说事情奇怪,那就一定有不合理处。
“你看他们的大营”,徐霞客向着不远处叛军的大营一指,“从营帐的数量看,守军人数不应当只有现在这么多,这里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不知为什么在如此重要的地方居然不把全部力量派上来?”徐霞客皱着眉,象是在自言自语。
白不信心中一凛,失声说道:“难道他们还有埋伏?”
徐霞客摇头:“不会。与其在后面埋伏,还不如在这里增加防守的力量,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清楚。”
“我这就派人支援前面的百人队”,白不信不敢大意,既然有这种奇怪之处,有防备总比没防备好。
白不信正要下令,却看到方才向前哨探的百夫长带领着士兵走了回来,看情形好象根本没碰到敌人。
“怎么回事?”白不信心中奇怪,不待百夫长走到近前就扬声发问。
那百夫长的脸色惨白,走起路来好象腿都在发软,他身后几名士兵突然扶着旁边的树木呕吐起来。
“不必再招降了,白将军。”那百夫长的话音里带着颤抖,“所有敌军大营里的人,无论官兵,都在营内集体自尽了,营中到处都是尸体!”
白不信和徐霞客同时呆住。
原来这些人眼见官军已经突破,自知再冲上来防守也已经无用,干脆集体自尽了。
“放火,烧掉大营,打扫战场,其他人下山吧。”白不信慢慢下令,口气中没有什么兴奋之情。
他们的确胜利了,而且回头来看,只用千把人的代价就攻下此山,可说是大胜。然而,他们没有杀掉一个金人,他们所杀的都是官军。虽然这些官军已经成了金人的走狗,但官军就是官军,他们毕竟不是金人。这一仗,是一场官军与官军之间的拼杀,就算打赢了,又高兴在哪里? 兄弟相残,骨肉相攻,正是世间最惨痛的事情,又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众人转身下山,在白不信身后,传来庞统气急败坏怒骂秦叔宝是疯子的声音。
众人来到孙扬的大帐交令,孙扬的脸上也是没有太大的兴奋。不过,孙扬之所以不高兴,倒是与官军相杀无关,而是因为他连着接到了两封公文。
一封是大司马谢玄所发,告诉孙扬,有线报说叛军正在聚集大量船舶,约有十万大军将要渡河而来,要孙扬尽快攻击叛军主力的侧翼,如果再不发起攻击,一旦叛军援军抵达,整个战役就可能失败。
孙扬看这信时肚子里一直在暗骂。
当初是谁一脑袋幻想,想要一战击败叛军的?他孙扬一再反对这种干法,但谢司马的意思,好象只要打上一仗,叛军就会全面失败了,帝国就从此歌舞升平了,现在可倒好,眼看着整个计划就要失败,谢司马白白的小手一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把这责任又压到他孙扬的脑袋上了。弄了半天,成功了是他的功劳,失败了就是他孙扬的责任?谢司马这一手乾坤大挪移还真不是盖的,不愧是官场老手。
第二封信就更让孙扬火大。这封信居然是兵部尚书顾怀仁顾大人亲笔所书,以八百里加急直接投到他的面前的。信中没有其他内容,只是严厉指责孙扬“畏敌惧战,坐失良机”,要求孙扬三日内必须通过九里山,否则军法处置!
孙扬气的差点儿把这信撕了。
这是明摆着在借机报复。自打来到九里山前,他每天都要写一个战报向上报告,顾尚书再混蛋,也不至于看不到这么多战报,更不至于不知道这九里山有多险多难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闭着眼睛说他惧战,只能是有意的。什么叫“坐失良机”?这“良机”在哪?你丫的倒来给我抓一抓这个“良机”试试看?这不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个借刀杀人,你三天拿不下此山,我正好打起官腔撤了你的职吗?孙扬越想越气,恨的把嘴唇都咬疼了。
所以虽然第三队得此大胜,他却只能强颜欢笑。
孙扬感觉自己已经在很努力的露出笑脸了,但在众将看来,孙扬的脸阴的就象现在的天气一样。
“恭喜刘将军,”孙扬说道,“此山能如此顺利拿下,实在是奇迹,本帅一定会为刘将军请功。”
刘安邦一拱手:“谢孙将军,本次作战,全靠了庞军师、白参将和徐游击,秦叔宝在关键时刻勇猛作战也十分重要。末将不过拱手而已。”
“都要奖励,稍后请刘将军就拟一个名单上来。”孙扬明显的对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他自己都快被撤职了,给谁奖励的事儿他能有多大兴趣?
“得令。末将告辞。”刘安邦看得出孙扬心情不佳,虽然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胜利放在眼前孙扬仍然不高兴,但混迹官场,第一位的就是对上司要查颜观色,这个基本功刘安邦还是有的,当下就要告辞。
“慢!”孙扬止住刘安邦,转身吩咐手下:“擂鼓,聚将!”
“什么?”刘安邦一惊。孙将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擂鼓聚将?
“刘将军劳苦,但我们还要再接再厉,攻下左山。”孙扬对刘安邦解释道。
刘安邦的下巴差点脱臼。
刚刚从右山下来,汗都没擦,就要再打左山?孙将军这是怎么了?
“孙将军,士卒疲弊,需要休息。”徐霞客站在一边,本是不想出声,他虽然此前经孙扬特别要求加入作战讨论,但毕竟他的官阶在那,所以象这样的场合,他是能不出声就不出声的,问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眼看刘安邦不出声,他只能出头了。
孙扬手一摆,止住徐霞客,从文件中抽出那两封信:“谢司马和顾尚书的亲笔信,限三天必须突破九里山。各位不必再争了,本帅只能奉命行事。”
“开什么玩笑!”刘安邦和徐霞客齐齐叫出声来。
门外,鼓声大起。这个玩笑不但开了,而且还开的够大。
散会后,徐霞客和刘安邦都阴着脸走了出来。
给他们的命令是:明日日落之前,必须拿下九里山左山。
孙扬也知道他们一定会叫这是开玩笑,所以下此命令时,他的脸上表情十分严肃:“明日日落之前,必须拿下九里山左山。拿得下,本帅亲自请功,拿不下,先砍了你们的头,本帅再去向谢司马请罪!”
于是刘安邦和徐霞客只能阴着脸出来了。他们谁都没问孙扬为什么就要求他们第三队当主攻,因为人人皆知,全军唯有第三队有攻山利器。
刘安邦一言不发的回了自己的大帐。徐霞客则皱着眉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才走了不远,白不信迎面走来:“徐游击,请你收拾一下,然后来我的帐中,有重要军情商议。”
徐霞客听白不信说有重要军情,急忙答应着转身进屋,简单洗涮了一下,然后向白不信的营帐走去。他进入白不信大帐时,白不信和庞统都正自急的团团转。庞统正在那大声抱怨:“白将军,能不能去催一催徐霞客啊?”
“我来了。”徐霞客急忙接口。
庞统长出一口气:“可算来了,再不来就晚了。”
“那就快说。”徐霞客心中也发急,他希望能够尽快听完这里的事,处理完毕后他好试试看能不能和大树联系上。
“庞军师建议今晚突袭九里山左山。”白不信说道。
徐霞客差点坐在地上。
“庞军师,好不好让士兵们睡一觉再说啊?”徐霞客几近哀求了。
“只能今晚!因为我不敢保证这雨明天晚上还下,风也未必还这么刮。”庞统答道。
徐霞客心中一跳。看来庞统这个建议是有原因的!“愿闻其详。”徐霞客说道。
庞统竖起双手,左手低,右手高:“这是九里山左峰,这是右峰,当初我主张攻打右峰,原因是此峰高。为什么此峰高我就主张先打?因为可以利用这山峰直接滑到左峰峰顶上去!”他放下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纸上画着一个图样:“徐游击当初见过这东西,只是打造之后在本次攻山时没有用上,此物叫神仙索,两端有铁爪,中间是一条绳索。它以绞盘发射,可一抛百丈,一端铁爪一旦抓住东西,就可以抓的十分牢固,另一端再加以固定,如果一端高一端低,就可以利用搭扣从高的一端滑到低的一端去。”
白不信和徐霞客同时打了个冷战。
庞统的意思很清楚,天黑,大雨,有风,这一切都让官军的行动极为隐蔽,敌人既听不到也看不到,无法发现官军的行动,这时爬到右峰顶上,将神仙索抛到左峰顶,然后从右峰滑到左峰上去。从上往下攻!不得不说,这个神仙索的的确确是一个绝妙好计。叛军无论如何是不会料到官军居然会从山顶往下攻的,他们全力防守的是山下,官军一路由上向下,一路由下向上,只要一夜,一定可拿下左峰。
问题是,两峰相隔约有八十多丈,右峰高足有三百多丈,左峰也有二百丈以上。这要是在滑行中一失手,那真的就是粉身碎骨了。就算没有失手,一旦对面的敌人发现了他们的动作,只要守在神仙索固定之处,来一个杀一个,两山之间又无法互通消息,完全可能全体士兵被杀个精光。就算不这么干,一刀下去,砍断绳索,绳索上的人也一样必死无疑。
白不信看着徐霞客。
徐霞客看着白不信。
“怎么样?”白不信先发问。
“值得一赌。”徐霞客答道。
“好,赌了!”白不信点头。
半个时辰后。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大雨如注,四下里只有哗哗的雨声和一阵阵方向不定的风声。
官军大营里,人声鼎沸,士兵们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冒着大雨中列队,到处都是象没头苍蝇一样寻找自己队伍的兵卒,兵器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中军大帐中,将领们人挨人人挤人,所有小都统以上的的军官全部挤在帐中。
“都听好了!”孙扬扯着脖子大声说道:“今晚,第三队将从九里山左峰峰顶往下攻。。。。。。安静,安静!”大帐里一片嗡嗡声,没人相信孙扬刚才说的是真话,孙扬连连敲桌子,总算把人声压了下去,“都给我闭嘴!”孙扬的声音十分严厉,“再出声军法处置!”
帐里的人算是不出声了,但帐外,雨点打在帐篷上的哗哗声,风吹着帐篷噼啪作响声,士兵们四处寻找队伍的问话声,百夫长们整理队伍的吼声反而全部涌了进来,中军帐里仍然一点也不安静。
孙扬把自己的声音提到了最大,他感觉着自己的喉咙都快喊破了:“第三队已经出发,一个半时辰后,他们就会抵达左峰峰顶!这点不必怀疑!现在,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一会儿全军出击,直攻左峰!一个时辰后,我们必须开始攻击!”
大帐里无人出声。孙将军刚才说了,再有出声的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