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口一道旨意,让王孙贵族们都挤破了脑袋往宫里钻,有的甚至连家眷也带去——其中能有几个是真心想学画的?!后来进宫人数太多,梅妃怕影响皇子们的学习和安全,就央求皇上只准让各世子才能进宫受教•••”之轩见可染仍然是虚汗直流,就把她扔回床上,眼睛望着窗外:“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么心痛,我都整理好了画卷,早早在门口等着宫中人来接,终于等来了,只接走了齐之漾。我拉着父王的手跪着求他,我说‘我比之漾画得好,老师更喜欢我’,父王竟说我‘小小年纪,就觊觎世子之位’并不准我再学画•••我当时都不知道,世子,是什么意思•••”之轩皱着眉头,回忆着伤痛。“后来程素闻还当着众人的面烧我的画,取笑我。我当时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烧了她!”
“你——”可染掩面而泣,她也是从小没有妈妈,在园主严厉的目光中长大,像这样的委屈也不是没受过,可是——“你还杀了羊公公!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我受了重伤•••”突然她停止哭泣,慌张的跳下床,只穿着内衣也不顾就要往外跑。之轩拦住她,她哀求地望着他,语无伦次地说:“羊公公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小朵小开离开我•••”
“我不会放了他们,”之轩轻笑起来,“我可不会做那种放虎归山的蠢事,除非你——”
“我答应你。”可染绝望地打断他。
“你——”之轩眼中燃起一团火。
之轩走后,可染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桌旁。下人来了又走,饭菜端上来又去,晚饭只喝了些红豆粥,又觉得烧心不已,想出去走走。云香榭里静悄悄的,小丫鬟已经困得直点头,可染扶她坐下睡,她迷迷糊糊趴桌上睡着了。
穿过几个院子,之轩好静,除了必要的侍从其余全部遣散,各个院落都有些冷清。她又走在了轩书别院的走廊上,回忆着自己第一次走在这里的欢快心境。她静静地伫立在花从后边,想到曾经在这第一次和之漾相遇,那时候他还是世子,还拥有着权力•••思绪突然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
“你就不能先娶我进门吗?要不是我——”
“住口!”
“好你个齐之轩,你想过河拆桥?!你要是敢悔婚,我就立刻通知父汗杀了齐亲王!”
“杀就杀——”之轩冷笑一声。
“之轩——”女子看威胁不行,又缠上来:“人家就是喜欢你嘛!当初父汗本来不想再插手,是我执意跟随你,他才•••”
“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些吧?!”之轩轻笑着。
女子扑进之轩怀里哭起来:“实在不行,你可以先娶她,让我做正妃•••”
之轩扔下她要走,被她挡在身前。
“起码这样,我才能让我父汗请皇上提前封你为王!”
等他俩走后,可染从花丛中走出来。
为王?难道他已经是世子?杀亲王?齐亲王在哪?
过了几天,有个老裁缝来给可染量衣服,她人很慈祥,手熟练又柔软,摆弄的可染很舒服。
“老妈妈,您知不知道齐亲王什么时候回来?”趁丫鬟去端茶,可染问道。
听她这么叫自己,老裁缝笑了,皱纹都舒展开来:“齐亲王奉命出使西域藩国,路这么远,怎么也得大半年吧!”
“那大公子呢?”
“二公子封了亲王,这还是史上头一回。大公子被摘去了世子之位——他误杀的那位小姐还是个官家小姐呢!”
之轩还真会诬陷。可染接着问:“封亲王?”
“是。前几天皇上刚下的圣旨,封二公子做瑞亲王,还赐了王府给他——该是为联姻做准备。”
联姻?
可染一阵心痛,该是上回那个女的。
老裁缝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安慰道:“那瑞王府建的十分雄伟,跟皇宫似的。等老奴一定给你做最好的喜服,让你风风光光嫁进去,比那藩族公主——”她慌忙住了口。
可染这几天不仅吃喝的很多,苦练功夫,而且心态也放松下来。她要赶在之轩娶她之前复原——她要逃婚,还要救人。之轩先称王又联姻,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她不敢想他的野心有多大,但是一个亲王是满足不了他的。同样,她从小在商场滚爬,可不是那种任人安排的女子,让她做小妾——
不可能。
轩书别院。“皇上那边没什么动静,藩王胡夺多次催促联姻的事。西南王仍是没有动静。福林客栈那边也通报城内没什么事——就是常有些人在齐王府前转悠,好像是梅园的人。”
“做生意做到王府来了?”之轩眉毛一抬:“接着说。”
“是。云王妃这几天恢复的很快,武功练得很勤,没有去过地牢。这个时候,该是在练了。”
“在哪?”
“残荷浅滩。”
“嗯,下去吧。”之轩望了望窗外,已经是夜幕降临,冷风四起。这几天天气开始回暖,可一到晚上北风还是很硬。他拿起一件白色镶金孔雀尾披风走了出去。
“真是欲速则不达,”可染心想:“以前可没觉得练武这么难,照这样下去,自己想逃出去都难,不用说救人了•••”忽然觉得背后冒出一个人来,她立马返身朝来人肩膀一掌打去,无奈那人动作太快还借力推了她一下——在她就要扑进荷花池的时候,一只手被人攥住。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之轩。
好几天不见他,再见竟然是这个时候,可染有些懊恼,因为她只有今天没有好好梳头发,随便扎住就出来了。见之轩握着自己的手,可染有些脸红。
暮色中她身后的池水粼粼泛着光,夕阳给荷花的枯枝败叶镶上了金边——也不知道是可染映的这景色分外美,还是景色衬的可染格外迷人.正当之轩要把她揽在怀里时,看见一个黄色的东西从她袖口里溜出来,定睛一看不禁如遇电击。可染寻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禁吓了一跳——竟是那桃花扇和玉玲珑扇穗!
下一秒之轩放了手,可染身体坠进了池里,池水不深,但淤泥将她弄的十分狼狈,一阵寒风吹来,冻的她瑟瑟发抖。之轩看了心疼,怒吼她:“还不出来?想死在里面?”
她本来就没指望之轩能拉她一把,但腿突然抽筋实在疼的很,听他这么一说,她一咬牙强忍着疼痛寒冷从河滩里边出来,捡起扇子朝云香榭走去。
云香榭。
可染一身泥泞的从浅滩回来,进门就叫丫鬟素泠的名字。素泠端茶进来见她这样子,就一边问着“王妃怎么了”一边招呼人伺候洗澡水。
可染本来就知道她是之轩派来监视自己的,从来没捅破过,今天可烦得要命,就叫道:“被你那王爷主子推河滩里去了!”
素泠的手迟疑了一下,不敢看可染。从来没有人像可染一样对自己这么好过,本来还幻想着可染不知道自己是来监视她的•••
一会儿一切准备停当,可染坐在木桶里,素泠拿木勺往她背上舀水。温和的水从可染肩膀上流下,她慢慢放松下来,想到羊公公的死还有关在地牢里的小朵小开,又想到之轩刚才对自己冰冷的样子——他那副样子,真是比滩子里的水冷多了。
思绪被一阵轻微的抽泣声打断,是素泠在她身后偷偷哭了。
可染说:“从小园主就对我十分严厉,长大后我对别人也变的苛刻——我刚才说话很冲,你别放在心上•••”
素泠一听哭的更大声,舀水的手不停抖着。可染把木勺拿过来,说你下去吧。素泠也觉得自己现在没个样子就听话出去了。
剩可染一个人在屋里。
木桶刚好正对着妆镜台,那椭圆的镜子里映着自己,烛光下一片黄黄的柔和的光。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之轩时他在床上的样子,他那猩红的嘴唇,雪白的皮肤,流汗的额际还有垂在肩膀上的头发——汗珠子从之轩额头流下来,也从可染额头流下来。可染低喘着粗气,身体难受的不能自己,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雪白的肩膀,指甲陷进肉里,脑子里不断变换着之轩那副似男非女的绝美的样子。
突然她拿起手里的木勺使劲朝妆镜台扔过去。
‘哐当’一声。
在残荷浅滩似乎对可染过分了些,但还是没解气,之轩闷闷的回了书房,见桌上有一壶酒,提起来喝下一口,觉得有些苦,看了看酒瓶又喝了一些,还是很苦。他叹了一声,起身踱到院子里,对着月亮不知不觉喝下许多,一边喝一边走,剑眉时皱时开,脚步时急时缓,走到一所门前,他抬头一看:‘漾竹苑’。一脚把门踹开,见里面人迹罕至,竹子似鬼影一般随风摇来摇去。他把酒壶摔碎在地上,拔剑将竹子一波一波的砍倒,一边走一边砍,逐渐走到了竹林中间,皎洁的月光斑斑驳驳的照在他银白的衣服上,他沉浸迷醉的样子如同巍峨的玉山将要崩塌时那样美。
又走几步,之轩朦胧中听到有机关‘叮’的一声,接着数万支箭朝他齐飞过来,他一部分轻功躲过,另一部分用剑砍断。正当庆幸时一支竹剑朝他闪电一般无声袭来,速度实在太快躲闪不及,箭直直的插进他的腹部。
“快来人——”他喊了一声。
顿时王府的人乱成一团,哭声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可染本来已经睡下,听见吵闹声就打发素泠去看,回来竟然说是之轩受伤了,可染赶紧下床整理衣服,急急地往别院赶去。刚到门口就听金枝尖细的嗓音在那里哭叫:“把齐之漾给我砍了,碎尸万段•••之轩,你怎么了你看看我•••你快醒醒——”
云可染被她喊得心惊肉跳,倒不是因为内容——她的嗓门实在是太高。再探头往里一看,见之轩面色苍白,眼睛闭的紧紧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腹上的箭还没有拔,她咬住下嘴唇,心似乎被人活生生的揪去一般,泪流了下来,手紧紧抓着门栏。
金枝不顾大家的劝阻趴在之轩身上哭喊,美丽的五官皱成一团。众人慌乱中不知谁看见了云可染,不识时务的叫了她一声‘云王妃’。金枝一听似乎是被刺了一下,抬起那皱成一团的脸,狠狠地说:“你就是云可染?!”
可染也是头一回见金枝,看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这番狼狈样子,心里嗤笑道:“凭你还想跟着之轩?”脸上不动声色,坦然说道:“是。”
“好一副狐媚样子,专门勾引我的男人!”
“什么叫你的男人?之轩是我的,赶紧从他身上给我滚起来!”可染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其实她是很怕这些皇亲国戚的,当然是当了这么多年商人的结果。见金枝身形臃肿,不像是练武的样子,接着威胁道:“别逼我揍你啊!”
金枝眼珠子一转,示意身旁的侍卫:“去,把那个齐之漾碎尸万段!”
侍卫们有些犹豫。
“怎么?跟之轩久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说到底你们还是我父汗的人!”金枝的手点着他们的鼻子。
“是!”侍卫们齐刷刷的退下。
见他们往地牢方向去,可染顿时慌了手脚,想跟着他们又担心之轩。耳畔乱糟糟的声音里,有一个特别清晰“公主,您一直趴在王爷身上,我们无法拔箭啊!”可染眼见的那些侍卫消失在视线里,咬紧牙冲到金枝面前抓起她的肩膀把她扔到一边。
“都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拔箭!”可染咆哮道。
金枝被她摔得头昏眼花,清醒过来定睛一瞧可染严肃的样子还真真是好看,不禁妒火又升一级,跑到门口把门关上,自己呈十字形拦住门:“哼!你相好的可要死了,不去救他?!”
可染看看之轩,眉头一皱眼里蓄起了泪水,想去救人可腿怎么抬也抬不动。
箭一拔出,鲜血像泉眼一般喷出来,可染和金枝吓的呼吸都停止了。伤口敷了药,太医见她俩这般摸样,安慰道:“这伤对王爷来说算是小伤,王爷内功深厚。只是血流的很多,需要调养几天•••”
可染听了,回过神来,赶紧跑到门前把金枝推到一边,急急地往地牢那边赶去。地牢的具体位置她也不是很清楚,侍卫早已经消失不见,她只能没头苍蝇似的找了。
金枝瞪着她的背影,狠狠地说:“你给我等着!”
可染前脚刚走,之轩好似感觉有人要离他而去了,呕了一口血出来,顿时舒坦了不少,醒了过来。他望了望四周,喘着粗气说:“•••可染呢?•••”
金枝一听又气又急,愤恨地说:”她,她见你受伤了趁机去救齐之漾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敢吱声的。
之轩喉咙里又涌上一股甜腥,他压了下去,闭上眼睛说道:“把齐之漾和云可染抓住,关在地牢吧•••”
云可染,我可真是,白爱你了。
被捉住时,可染才刚找到地牢。现在她与小朵关到一起,和之漾小开相邻。小朵仍然心痛羊公公的死,间接的怨到了可染身上,就不理她。小开成熟了许多,话少了许多。
之漾闭口不言,双眼空洞的望着窗外,那窗户小的只能装进一枚月亮。可染也不好劝他什么,只说:“一棵大树死了——”
之漾叹了一声,终于流下泪来。
是,枯死的树都还有用处,他怎么能成了废人!不能再沉溺于伤痛中了,之轩先夺亲王之位又联姻,狼子野心可见一斑。之漾站起身来,紧紧握着拳头。
也许是牢里湿气太重,可染的右腿隐隐痛了起来。她看了看小朵,她已经睡着了,脸埋在膝盖里。可染慢慢移过去,想把她揽在怀里,只见她突然抖动了一下,呢喃了一句‘齐之轩•••’可染心想,她真是恨不得在梦里杀了他吧!
“叩,叩,叩!”可染听到响声朝之漾看去。
之漾示意她过去。
可染凑过去。
“把这个小瓶给秦淮居的老板•••”小瓶子泛着青幽幽的光。
可染要开口问,被之漾止住。
“之轩——”金枝欢天喜地地跑进来。
之轩伤还没好,半躺在床上看书,见金枝来头都没抬。金枝看着之轩,侧面看上去他的剑眉和凤眼似乎更长了。他总对自己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烛光映红了他的脸,倒让人觉得暖和了许多。
金枝的脚步停了下来。
“之轩,我是真心真意对你的,为什么你爱的人不是我哪?”
之轩一听,抬起头来面对她,微微的有些惊讶。见她那外域风格的大眼睛里柔情四溢,充满了悲伤,之轩邪气地笑了笑,说:“终究不是让你做正妃吗?”
金枝一听,心中仍然有些失落,但之轩安慰的语气仍让她开心起来。
“在牢里,齐之轩给了云可染一个小瓶子,不知——”
“够了!”之轩把书卷扔到一旁:“你派人监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