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教课是第二天早上。来张家之前,白先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包括:护心丹三粒,顺气丸一盒,润喉果十颗,擦汗的毛巾带了两条,好轮换着用,遗嘱已经写好,在家里抽屉中放着。
这边厢白先生运足了气往张家来,那边厢张家也正在做着准备工作。
刘如水在新买的大书桌上放好了笔墨纸砚,普通椅子备上两把,还特别准备了一个躺椅,以备老师累了就在上面休息。旁边的茶几上,铁观音已经沏好,一套茶具擦洗的干干净净光彩照人,一边还摆着各色水果点心。
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她叫过张学文。
“老公,打今儿起你得好好跟着白先生做学问了,可不能再想什么花街柳巷乱七八糟的事儿,知道不知道?”
张学文连连点头。
刘如水看看天色,估计着白先生快到了。张学文前天挨了一顿重击,到现在心理阴影还没散去,生怕老婆翻脸,一看刘如水在那无语望苍天,立刻献殷勤:“老婆,我这就到门口候着,迎接白先生。”
刘如水一笑:“老公你真是越来越懂事儿了,当然得你候着,不过你先别急,有件事儿咱们得说清楚。”
“娘子请说。”张学文虽然还没开始学,但已经在努力求上劲争上游了,连“老婆”二字都换成文雅的字眼。
刘如水甜甜的冲着张学文一笑,那笑容立刻让张学文融化在春风里。
“老公,”刘如水媚眼如丝,柔声说道:“前儿我抽你的时候使力太大,伤了右臂,虽然现在好了不少,但如果你再犯错。。。”
张学文立刻接话:“娘子放心,伤在娘子的手上,疼在我的心里,我一定不会再犯错。。。”
“老公啊,你倒听我说完呐。”刘如水笑语盈盈,“我是不会相信你的保证的,这你大可放心。只不过,如果你再犯错,我是没办法用右手打你了,只好用左手,我的左手嘛,有那么一点儿的小恐怖,你看好啊,亲亲好老公。”
刘如水说着拉过一个日常坐的松木小方凳。她左手拉出短鞭,轻轻一抖,鞭杆竖起,鞭稍如剑一般笔直,手向下挥去,只听喀嚓一声,小方凳木屑横飞,从中断为两截!
刘如水收了小鞭子,用最最甜腻的声音对张学文说:“老公,我这右手啊,打你的时候还能控制着力度,但这左手可不成,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这个劲儿,这已经是我最轻的力量了。你看明白没有?”
张学文呆呆的看着那个小方凳,感觉着就好象有一股麻酥酥、冷嗖嗖的气息自头部发际正中直上五寸百会穴沿着后脊梁正中而下,经风府、大椎、灵台、至阳诸穴,过命门、腰俞,直至尾骨端长强穴慢慢游走,朦胧间好象自己的身体已经一分为二。他额角汗水淋漓而下。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门口迎接白先生啊。”刘如水仍是那么温柔的催促着。
张学文的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向门口移动。他不是装文雅,是真的怕挨上老婆左手一鞭,他一边移动一边在心里发誓要帮老婆找个好大夫,立刻医好她的右臂。
张学文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他不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看花枝招展的大姑娘小媳妇,更不看远处的酒楼。如果你凑到他嘴边,会发现他的嘴唇在轻轻的动着,以极低的声音嘀咕着:“不要看,不要看,看了身体分两半!”
他不看别人,但不等于别人不看他。徐霞客一大早上就支愣着耳朵听着张家的动静。他亲自请了白先生,无论是白先生不来,还是张家反悔,他都有责任。
一听到张家门响,他立刻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口站的如同土地爷一样老实的张学文。
徐霞客来到张学文跟前拱了拱手,和张学文打招呼:“张兄,今天为什么倚门而立啊?”
张学文听到身边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才敢抬头,一看是徐霞客,他的眉毛就有点扭起。他很不喜欢徐霞客。
第一,因为自己的老婆动不动就拿“隔壁徐公子”为例数落他,有时数落到高潮还动用小鞭子加强说服力。
第二,虽然他张学文长相一般,人品一般,文化水平一般,但自己的老婆还真是三贞九烈的贤良之妻,无论有多英俊潇洒位尊而多金的男子,她看都不看一眼,唯独是见着这位徐公子,那眼神儿就明显的不对头。如果中午饭前看到了这位徐公子,特别是如果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中午她就会给张学文端上一盘忘了放糖的糖醋蛋,两张没烙的大饼,有时还外加只有茶叶没有水的上等好茶。
但这一切都不如最后一个原因可恨。最后的,最可恨的,最让他受不了的原因是,徐霞客说的话他从来都听不懂。比如现在,什么叫依门而立?
他摸摸自己的耳朵,没立起来啊。还好,他想起来了,而立,而立,而立是三十岁的意思,他今年还不到三十,这徐霞客是骂自己还没而立,不懂事儿呢。
“我比你懂事儿多了!”一想明白这一层,张学文立刻气鼓鼓的回答。
徐霞客一愣。这是怎么了?
他没生气,仍继续问:“张兄今天好象有些心中郁郁啊。不知是何原因?”
“我笨怎么了?”张学文火大了,心中愚愚?我要好好念书,一定不比你差!“徐公子,咱们走着瞧,我张学文一定念出个状元来!不但念出状元,我还要念出个秀才来!”
徐霞客只好走了。虽然他仍然坚持认为,念出了状元真的不必再念秀才,但他和张学文实在没有共同语言,这代沟实在太大。他觉得还是找前街的马二傻聊聊天好一些。
没人和张学文磨牙掐架了,张学文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嘴里继续叨叨咕咕,提醒自己注意生命安全,远离酒色淫欲。叨咕了不一会儿,他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这白先生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来啊?
白先生不是不着急,也不是有意摆架子,二百两银子的学费,他不能不动心。但现在他正被一个人缠着。
这人是谁?他的前学生胡不字。
胡不字一大早儿就跑到白先生家门口,端端正正的站着,古有程门立雪,今有白门立胡。
白先生一出门抬头看见胡不字,立刻扭身往回走,嘴里嘀咕:“今儿皇历上说的是宜外出啊,怎么会碰上他?”
胡不字一个箭步冲出,挡住白先生的去路,双手抱拳,一揖到地,而且一揖接着一揖:“白先生,白爷爷,白祖宗,白太爷。。。”
“打住!”白易学连忙制止,“你再说我就得立在牌位上让人烧香了。说,什么事?”
胡不字一脸的枯木逢春,嘴里一刻不停的往下说:“白先生,自打您不教我了,我是昼夜痛哭,涕泪横流啊。您可不知道,虽说平常我不大规矩,但小弟我对您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那真是天地可证日月可见,四海九州人神共愤。。。”
“有话直说,别扯乱七八糟的!”白易学一声断喝打断了胡不字的思路,他死记硬背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全都忘记了。
他咳嗽了几声,仍然无法想起,只好实话实说:“白先生,听说您去教张学文了?在下思念师恩,想凑个热闹,也跟着您去学,成不?”
白易学身体一晃,差点犯心脏病。一个张学文都让他备下遗嘱了,要是再加一个胡不字,他不得立马买棺材啊?
“不行!”他说的斩钉截铁转身就走。
胡不字哪肯轻易放弃?放眼整个绵阳,能和他吃到一起,玩儿到一起,嫖赌到一起的只有张学文了,何况张学文的媳妇那叫一个水灵,每每看到都让他痒得抓心挠肝,半夜里一想起刘如水那美丽的小脸儿,凹凸有致的身材,急的他都直撞墙。以前是一直没机会,何况刘如水也绝对不会欢迎象胡不字这种名人光临,所以他对刘如水只能远观无法亵玩,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就算再忍受白易学教他一年也认可。
昨儿一得到白易学要教张学文的消息,他这一宿就没睡好,大早上鸡还没叫呢他就起来了,精心准备了足足三千字的赞美文章,准备把白易学形容成天上无双、地下少有、五百年才出一个的精品物种,没想到白易学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来了个迎风一刀斩,直接把他的长篇大论拦腰截断,死活就是不同意。
他左缠右挡,前窜后绕,趴地上磕头,跳起来骂街,躺沟里打滚撒泼,拿绳子比划上吊,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但白易学铁齿钢牙,坚强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展现出一付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老命在人间的坚毅精神,死活不从。
胡不字无可奈何的看着白易学的背影在风中渐渐远去,恨恨的咬着牙:“你个老梆子,你记着,胡爷我有得是手段,我还就和你耗上了,说什么我也得把刘如水那个小蹄子弄到手!”
张学文在门口越站越困,越站越迷糊,渐渐的身子发软,靠在门框上。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一道亮光耀眼夺目。只见空中天门大开,凤鸣龙吼,花开朵朵,车马如潮。自空中有十二美女飘然而下,个个长的如花似玉千娇百媚,这十二美女就在张学文眼前铺开一个方圆八丈开外的大酒桌,桌上各地的美酒层层叠叠不计其数。这大酒桌中间由一根铁棒支撑,那铁棒长三尺三寸三,上书“如意金箍棒”五个大字,十二美女在桌边轻轻一推,那桌子就绕着铁棒慢慢转动,美酒如水哗哗流趟。
“请张公子入席啦!”十二美女齐齐娇声呼唤。
张学文大喜过望,几乎一路爬着来到桌边。这十二美女轮流和他推杯换盏,有的和他交颈共饮,有的提着他耳朵直往他嘴里灌,有的给他捶背,有的给他捏脚,有的俏脸含春歌喉婉转,有的酥胸半露舞姿婀娜,他嘴里喝着,眼里看着,手里摸着,耳里听着,只觉得此福只应天上有,今日才得到眼前。
不一时酒足饭饱,桌子撤下,换了一张大赌桌。赌桌边人满为患。玉皇大帝一头汗水输的正发急,太上老君呵呵笑笑赢得满面红光,黑白无常正商量着是不是把勾魂锁引魂幡也换了筹码,武则天和杨贵妃正扭扭捏捏的脱了衣服抵债。
这一下他更是喜上眉稍。他撸胳膊挽袖子,立刻上场。这骰子在他手里随抓随掷,要一点就来一点,要两点就来两点,他说三十六点,骰子就不敢滚成三十五点半,只见他面前赢的东西越堆越高,什么玉皇大帝的皇冠、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猪八戒的七齿钉耙,赵飞燕的贴身内衣,全都让他赢到手里。
赵飞燕输无可输,已经身无寸缕,实在没得赌了,只好和张学文打商量:“张公子,你再赢了我,我让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张学文自然同意。他抓起两粒骰子往下一扔,一下扔出了五百四十八点,赵飞燕粉脸微红,眉目传情,施施然凑过她的小嘴儿来。张学文也不客气,一把抓住赵飞燕的粉颈,伸嘴就吻。
他结结实实的吻了一嘴胡子。
“呀呀~~呸!”白易学一退八尺,前腿弓,后腿绷,左手摆了个举火烧天势,右手捏了个怪蟒翻身诀,严阵以待,以防不测。
张学文还在那犯迷糊呢,他一时弄不明白为嘛赵飞燕会长这么长的胡子。
白易学等了片刻,看张学文没有反应,只好收势,用袖子擦了擦嘴,又呸了两声,这才问道:“公子倚门而望,待远方客至乎?”
张学文眼睛睁的老大,耳朵向前支楞着,硬是没听懂。
白易学看他那神情就猜出是什么原因他不出声了,这表情他太熟悉了,当初他的前学生胡不字就经常现出这么一付表情来。
得,换大白话吧。
“公子可是张君,立门而待师至乎?”
张学文用小手指挖了挖耳朵,怀疑自己耳朵堵的太厉害,听音儿都变调了。
“你是不是张学文?在等白易学来教你?”
这回张学文终于听懂了,他连连点头。
“我就是白易学,进屋吧!”
白易学这个气,丫的,不说粗口这家伙就听不懂人话!
张学文虽然没文化,但尊师重道还是明白的,他向旁边一让:“老师,您先请。”
白易学不敢走。他怕张学文再搂着他脖子亲上一口。
张学文这一回福至心灵,居然想明白了原因。但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刚才亲的是赵飞燕,论别的不成,但论起随机应变编瞎话儿的本事张学文还真是数一数二的。他立刻解释:“老师,您别在意。我不久前刚周游列国回来,到处和外国人开会,他们见面都是亲嘴为礼,我这习惯了,连在家里都这么行礼的,让老师受惊了,抱歉,抱歉。要说起来咱们这礼节还真是落后了,唉唉。”
他一边说一边做痛心疾首样,深深为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担忧。
白易学虽然对这礼节颇为不满,但张学文说他周游列国用的都是这礼节,想来这也算国际通行规则,只好默认自己落后于时代。他以手遮脸,当先进门----倒不是因为落后于时代而羞愧,而是怕张学文再行先进国家的礼节。
刘如水早就等的心中发焦了,一看张学文居然真的能老老实实站在门口把老师迎进来了,心中大喜,也不管白易学在不在场,上去就“啵”的亲了张学文一口,嘴里连连表扬:“老公,这一回你做的真不错!”
说完急忙转向白易学:“白先生您好,承您来教老实,刘如水深表谢意。”
白易学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嘴唇从胡子里努出,就去亲刘如水的樱桃小口。
刘如水大惊,没想到请来的居然是一个如此猴急的老色鬼,急忙后退,粉拳紧握,厉声喝道:“你做什么!”
白易学一脸的不解:“刘姑娘,不是张公子说的此乃列国通用礼节吗?他说他在外国开会时都用此礼,而且在家里也这么行礼。您刚才不也是。。。”
刘如水恨的差点没把牙咬碎了,但她脸上不敢露出不豫之色,急忙说道:“白老师,您别听他胡说,他开玩笑呢。我们仍行中国之礼,您。。。您以后也行中国之礼好了,千万别用外国礼节,我很不适应。”
白易学连连点头,心里暗自嘀咕:我更不适应!
刘如水请白易学先进房间,她背对张学文,左手狠狠的做了个挥鞭子的动作。
张学文十分不满,嘴里嘀咕:“又不是只有我用这礼节了。你不也。。。”
刘如水嘴里对白易学说着“请、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