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赵婉儿已死去七日。
身子逐渐散发出一股异味儿。
金古梁的心尚有一丝余温,却如身子一般冰冷,自他目睹赵婉儿之死,再也没有醒来过。或许他不愿意苏醒,就此浑噩直至死去,也是一种解脱吧。
“吱吱,吱吱。”
两只硕鼠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贼眉鼠眼,用鼻子嗅了嗅,似乎大喜过望,然后小心谨慎地向二人靠拢。
一只老鼠跃上赵婉儿的身子,另一只老鼠跟着蹦了上来,左右张望,又发出两声“唧唧”之音,终于确定眼前果是一顿美食,遂在赵婉儿与金古梁的身上来回跳跃,犹似欢呼庆祝。
暮然,一只老鼠跳到金古梁的鼻端上,一股腥膻之气直入金古梁的心田,原来是老鼠撒了一泡尿。
金古梁从沉睡中猛然觉醒,只感鼻端上有异物,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出手如电,竟将那只老鼠捉于手中。
“唧唧、唧唧。”老鼠显然受惊不小,叫个不停,另一只老鼠慌张窜去。
“可恶,连你都来欺负我!”金古梁愤怒异常,不经意间一抬头,只见赵婉儿容颜已经开始枯萎,脸色白得令人心惊胆颤,不禁又是泪流满面,伤痛欲绝。
“我不能死,我答应婉儿要带着她去见燕儿、丝竹、星辰。”金古梁突然想到赵婉儿曾经的祈求,登时坚定了求生的欲望。
一旦触发此念,金古梁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数日来滴水未进,此刻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稍一运气,头疼欲裂,内力被沐天洪废得一丝无存。
凄凉。
除此,还有什么?
金古梁目视赵婉儿的尸体,又向那只刚刚被自己捏死的老鼠看了一眼。“燕儿和丝竹不在南澳岛,但星辰定然还在,对,我要带着婉儿去见她。”金古梁不顾一切地抓起那只死老鼠,瞪着双眼,张开嘴巴,向老鼠咬去。
吃得就剩下一丝皮毛,至于何等滋味,金古梁浑然不知,只觉得喉咙里有股血腥味久久不散,肚中聊以充饥,似乎想着再来几只胆大包天的老鼠甚好。
有了这么一丝力气,金古梁挣扎起身,抹去嘴边的血迹,抱着赵婉儿向外挪动沉重的步伐。
原来监狱之门只是虚掩。
“嘿嘿,沐天洪果真只要折磨我,并未打算取我性命。”念此,心中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继而一声冷笑,踉跄前行。
“金古梁,你终于出来了。”
沐天洪骄傲的笑声破空而至,刺得金古梁好生难受,咯噔一下,险些跌倒。
金古梁抬头,只见沐天洪、沐少波和寇三淼三人负手并立,似乎专等他出来一样。
“你这畜生。”金古梁发指眦裂。
沐少波沉默不语,沐天洪和寇三淼爽朗大笑。
“是你们害死婉儿的,我要报仇。”
沐天洪又是一声长笑,道:“报仇?你凭什么?你以为还神功盖世,天下无匹吗?哈哈哈。”
寇三淼笑道:“金古梁,你该感谢沐老教主留你一条狗命。”
“闭嘴,你不配跟我说话。”金古梁怒火中烧,眼若喷火。
寇三淼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走到金古梁的身边,转了一圈,啧啧打量了一圈,突然提起右脚,猛地向金古梁踹去,一脚将金古梁踢翻在地,同时笑道:“不配与你说话,那我踢死你,配是不配?”
金古梁紧紧抱着赵婉儿,吃力地站了起来。
“呸、呸、呸,好臭啊!”寇三淼使劲儿用手掌在自己鼻前扇个不停,大笑:“抱着个腐臭的死人,你那么爱她,那就随她一块儿死去好了,哈哈哈。”
金古梁不再看寇三淼一眼,只低头道:“婉儿,别怕。”
“哎呦呦!”寇三淼又是一脚踹了过来。
金古梁听风辩向,本想躲避,可终究慢了一步,内力俱失,速度大大不及,又被踢得仰面朝天,可他抱着赵婉儿的手更紧。
金古梁再次挣扎起身,屈辱、愤怒、痛恨……集于一身,可又能如何?
“你有想死的感觉吗?”寇三淼闪在金古梁的面前,笑着问道。
金古梁不答,绕过寇三淼,径向沐天洪和沐少波走去。
寇三淼突然两眼放出凶光,怒道:“但我有,曾经有过死去的感觉,不止一次,毕晓飞逼我的时刻,我想过死;得知女儿跳海自尽时,我想过死。年轻人,你有吗?”说毕,又放声大笑,阴晴不定。
金古梁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我不能死,我的命早已不属于我自己了。”对寇三淼不闻不问,反而冲沐天洪道:“星辰在哪儿?”
沐天洪向天一笑,道:“你跟我说话?”
金古梁冷冷道:“我要见她。”
不料沐天洪痛快答道:“好,我们等你出来,就是要带你去见她。不过你总算没令我失望,若你死在监狱里头,被耗子无声无息地啃掉了,只剩下一堆骸骨,我还觉得你不配做我的对手,后悔曾经高看你了。”
金古梁抱着的若非赵婉儿,此时恐怕手无缚鸡之力,怒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沐天洪笑道:“杀了你?哈哈哈,十一年前,自胡风被抓,江湖上再也无人是我的对手,我寂寞了好多年头,好不容易盼来你这个倔强的后辈,若轻易将你杀死,有何乐趣?我废去你的武功,看你能否逆袭?哈哈。”
笑毕,沐天洪又道:“哦,忘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可不要轻易寻死啊!你还有许多债务尚未还清,尤其是‘情债’。你死去的消息在中原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叶丝竹姑娘日夜不休寻你,还有,任丽燕曾经出走,听闻你死去,好像也现身了,暗中打探你。”
金古梁一怔,怒视沐天洪。
只听他续道:“我已派人前去接应,相信任丽燕和叶丝竹很快就会来到南澳岛。你找不到她们,她们也找不到你,我帮你们撮合撮合,你记得感谢我。哦,忘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十日后,星辰就要嫁给我的儿子了,届时恭请你大驾,来喝一杯喜酒,不知你赏脸不?哈哈哈。”
金古梁不想再听,浑身发抖,迈着苦涩的步伐,径自离去。
背后又传来了沐天洪的声音:“金古梁,你不是要见沐星辰吗?她此刻就在游击将军府等着你呢!哈哈哈……”
笑意中,尽是“痛快”。
金古梁无泪可流。无血可滴。
却尽是“痛苦”。
只一字之差,原来有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