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你没有问，第二，我有身为危险人物的自觉，总不能逢人就说我是著名的疯将军，第三，你也没有说实话，我了不曾记得有你这一门亲戚。”叶随风居高临下地盯着墨非。
被完美地反将一军，但是墨非毫不畏惧抬眸。但是心里面异常的情绪在发酵，有些酸楚，有些苦涩。
叶随风惊叹眼前人的眼，干净却看不见底，灵光波动，在思考吗？为什么眼神在退缩和戒备？为什么要用这种无辜的眼神，怎么瞬间觉得自己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叶随风轻声叹息，不再步步紧逼：“乱世无奈，还请你明白，你有无奈，我亦有苦楚。你先冷静一下。”他要背负的是游击队所有人的性命。
叶随风往外走。
一步。
停下来。
两步。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
三步。
我只是高兴，终于完成老先生的嘱托。
四步。
我只是很委屈，很痛苦，行走的过程，鬼子的杀戮，心里的噩梦。
五步。
我只是有太多情绪，在心里盘踞流窜。
“三十三天宫，离恨天最高。”一句话，包含百味的一句话。
叶随风准备跨过门槛的脚步跄踉地绊倒，叶随风干脆坐在地上：“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墨非缓缓转身，泪水沐浴阳光滑落到地上，开成了一朵朵悲伤的花。墨非安静地落泪，萦绕在他身边的是悲伤是沉重是让人窒息的阴影。
叶随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泪水划过墨非白皙的皮肤，长睫毛交错在一起，还闪着悲伤的痕迹。
靠，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怎么就哭得那么妖孽，如果这个人是六子的话，他一定一巴掌把他拍到墙上，抠都抠不出来。
但是。
叶随风默默起身，坚定地来到墨非面前，沉稳有力的手搭在墨非肩上。
他不知道墨非的故事，甚至不知道墨非的名字，所以他没有资格对墨非做任何评断。
而且，泪水不会被每一个人看到，一个人愿意在你面前毫无保留地流泪，那就代表他认可你了——所有的信任都不应该被辜负。
墨非咬着下唇，止不住的泪水，这些天压抑的一切情绪已经发酵，在心里掀起海啸，让心中的城池溃不成军。在外人面前哭到底有多丢脸，他墨非清楚，但是谁可以告诉他不流泪的方法。
肩上传来温暖的力量，它似乎带着不可名状的安定力量，心中惊涛骇浪的海水似乎慢慢退离，渐渐平息。
残阳如血。
墨非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似乎带着女子的阴柔：“我只是一个接受嘱托的平凡人，老先生自己驾鹤西去。”
肩上的手蓦然僵住。
……离开了吗？离开这薄凉人间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注定先走一步，告诉世人，在这群魔乱舞的世道，有一群人在为明天而拼命。
一路好走，前辈。你所有的坚持让握来背负。叶随风的眼渐渐深邃。
“我来自不夜城上海，梨园花旦。老先生常来听戏，纵使相交淡如水，但我们确认存在一种羁绊。那天梨园华诞百年，非常热闹，但是鬼子的刺刀划破难得的短暂宁静。”墨非下意识地握拳，一切还历历在目，血流成河，横尸遍地，人们绝望的表情，惊恐的尖叫，还有鬼子取乐的杀人游戏——逼迫人们自相残杀。
墨非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叶随风扳过墨非的肩：“墨非，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从我们的土地上滚出去。”
墨非缓缓对上叶随风的眼，目光如炬，神色泰然安定。多么自信的男子，多么伟大的抱负。这个沧桑的国家正是这些不服输的人才有希望。
真好。
墨非勉强地微笑，稳住脑海翻涌的回忆：“我从来没有绝望，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像老先生一样在努力开创新世界。我只是追悼逝者。老先生把东西交托与我，英勇赴义，死得重于泰山。那天，我为所有的死者合上眼睛，老先生临终嘱托，无辜百姓枉死，所以我没办法置之不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耽误正事，但是我已经拼尽全力来到这里，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墨非低着头，鼻尖上有细密的汗，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像个无辜又单纯的小孩。
应该只是双十年华吧，叶随风微微一笑，手轻轻地拍墨非的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先生没有看错人，重要的是你的勇气和决心。你做得很好。”
墨非猛地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眉梢弯弯，嘴角的笑意肆意蔓延。所有的努力都被肯定了，怎么突然觉得叶随风突然也顺眼起来了，就像神明一样发着光？
叶随风的笑意染上眉梢。
墨非这家伙笑得真是灿烂明媚，拥有柔和的曲线，就像身后瞬间绽开繁花万朵。
等等！
刚刚那些是形容词不应该是形容女子么？
墨非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感觉？虽然他是呆在军营没错啦，但他对男人还是没有兴趣的。
叶随风的眼睛微微眯起，细细地打量墨非，漂亮的眼睛，晶莹剔透，眉梢有柔和的弧度，纤细如远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段较于男人而言有些娇小。
喉结的话，呃，墨非的衣服是高领，怎么觉得有做贼心虚的意味？
在等等，琉璃般透光的耳垂有耳洞！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吗？他们戏子男唱女角又不是不行。
再说，声音明明有男子的粗旷。
女生的话，应该会抗拒男子过度的亲近吧。
叶随风的手随意地搭在墨非的肩：“那么，老先生要你传达什么？”
墨非身形猛然僵住，目光不自然地落在叶随风的手上，又飘忽地移开，两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勾肩搭背啊？
虽然只有瞬间，但叶随风真的觉得自己的手被瞪出一个洞。
叶随风讪讪地收回来手，干干地后退一步。
女的！
果然是女的。
真是有勇有谋的奇女子，乱世中的铿锵玫瑰。
晨曦。暖暖。
六子在操练新兵，别说，真人模狗样的。
一个新兵想投机取巧：“报告，我已经跑完十圈，还多跑了三圈。”
六子一脸着急：“那可不成，咱们多退少补，你倒着跑三圈，多余的圈数我给你退回去。”
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要求，墨非扑哧地笑了，不要欺负傻子，不然气死自己。
“墨非，我带你去转转吧。”叶随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非身后。
阴风阵阵，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出现吗？墨非瞪叶随风。
“瞪什么瞪，再瞪眼睛也没有我大。走啦。”叶随风拽住墨非的衣领就走。
——诶，我懒得动。
漠视。
——喂，我不是拖把。
无视。
——再不放开我我叫了！
静默。
叶随风阴晴不定地看着墨非。
墨非的脸当即黑了，那啥，本性难移。
墨非掰开叶随风的蹄子：“干嘛，该不会是我知道得太多要毁尸灭迹吧？”
叶随风脸上绽放微妙的笑意。
墨非蓦然一僵，环顾四周，苍苍蒹葭，依水旋舞，寂寥荒凉杀人埋尸好去处。
墨非极力搜索，只看到了惊飞的鸟：“你一出门还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叶随风不甚在意的笑，他不介意把这句话听成你真是霸气外露：“这里是战场，你又是异乡人，不该久留。”
“这话说得太生疏了，大家都是中国人。”墨非不笨，她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叶随风只是想她及早抽身，不要入戏太深。但是，一路行走，看着自己的国家上布满豺狼虎豹，如何安心回到那个充满腐朽的地方？
墨非咬着下唇，她想战斗起来：“我已经没有回去的力量了。”
“那要不要留下来？”叶随风光明正大地承认，这才是他最初的目的——她是人才。
墨非惊喜地抬头，可以吗？怎么说她都是来历不明的人？
叶随风转身面对墨非，一脸郑重其事：“我将冠我之名，向党国保证你的忠诚，今天起，我的荣誉将和你融为一体。”
光分子在叶随风身上顽皮地跳跃，男子的轮廓被染得微暖神圣，墨非的心没由来的出现一小鹿撒欢地蹦哒。
但是，这个背负太过重大，她担心会毁了这个表里不一，心怀祖国，牵挂天下的完颜无泪。
清澈的眼睛有跳舞的着光点，她在犹豫。
叶随风的手温和地按在墨非的头上：“别怀疑自己，你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么伟大。”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你的荣誉就是我的荣誉。”叶随风继续郑重其事。
这句话是他有意告诉自己的，他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他在承受风险的同时也有获利的可能。他想告诉她，他信任她。
心变得柔软，目光却越发坚定，墨非标准地敬礼：“初来咋到。”看在你那么千方百计热情如火地请求你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就是在莫名其妙结下的姻缘，哦不，是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