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我会让他好好睡一觉的。”
一直在一旁闭着眼睛的原非也叹了口气，睁开眼，轻声对江岸说道。
她看得出来，老神棍对江岸的意义很复杂，不似长辈，却又牵连着那段无法抹杀的过去，而如今他们面临的任务，也不容得他们有任何闪失，江岸此刻心头的压力，怕是比谁都重。
“嗯，我没事，你先让他休息一下吧，我怕他后面扛不住。”
江岸点点头，将外套往里收了收，身体朝椅子里缩进去，双眼微微阖上，表情却丝毫没有放松。
原非叹了口气，看了看蓝色的夜蝶绕着老神棍飞了一圈之后，又缓缓地收回，让夜蝶停在指尖。
“你要不要我帮忙？”
江岸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不用，我一会儿就好。”
原非的眼眸微微收了收，看了一眼飞机舱内，其余几名不知道睡没睡着的伙伴，又看向眉头一直没有打开的江岸，张了张嘴，良久，还是轻声开口道：“江岸，你想回到过去吗？”
江岸原本皱着的眉头，忽然动了一下，好半响，才淡淡道：“我们是来完成任务的，与任务无关的事情，不要多想。”
“我们也可以回到过去，再完成任务啊，你……你不想回答过去改变……额，改变一下可以改变的吗？”
暮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睛，听见原非的话，悄悄地看着江岸问道。
机舱里一时变得十分安静，厚厚的舱壁让此刻的几人，连外面的风声都听不到，由于飞机此刻也是无人驾驶的，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此刻说了什么。
原非几人一时全部安静下来，看着缩在座椅里，仿若将自己关在一个保护圈里的江岸，轻声问道：“如果改变了过去，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件事，或许……”
“或许我就不会有你们这些朋友，老神棍也没有图图这个徒弟，这个世界可能比现在还要精彩，”江岸轻轻一笑，睁开眼，眼神明澈而淡然，“可是，也或许，江家躲过了一次灾难，却还是会在下一次灾难中毁灭。”
他记得很多年前，江家还在的时候，那个在所有灵界中人高高在上的风灵之王就跟自己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江家，已经到了那个时候，不破不立，不是他们江家自己内乱，就是有人会从外界打破。
他当时还不明白父亲那句话的意思，在他看来，江家依旧是风灵界中，独一无二的至高存在，父亲的修为在旁人看来深不可测，江家其他子弟也很努力，直到那天，他在被父亲用那种方式换出来时，从黑衣人背后走出的，自己三伯的身影和笑脸，他才明白。
原来，在他看来光鲜亮丽、和睦可亲的一家人，早已从内部崩坏，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已从根部腐烂了。
所以，那场江家的灭门之灾，带给他最大伤痛的，不仅仅是外来组织的入侵，还有他认为的至亲之人的背叛。
对于自己的血脉至亲，毫不留情地屠杀！
那决绝狠辣得意的眼神，在他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让他一身冷汗地醒来，全身战栗。
他就算可以回到过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根都坏了啊！
连父亲，都改变不了了。
呵呵，他又能做什么了？
活着，已经是他可以做的，唯一对得起父亲的事了。
“为什么？”
不太明白江岸话里的意思，暮霭满脸疑惑地追问道，一手抱着龙龙和蜃楼，一手捏着耳垂，着急。
“因为，”江岸忽然睁开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嘻嘻地打了个哈欠，“我们已经答应了长老，要去完成任务啊，万一我们也跟浮鸦之羽一样去搞什么穿越时间改变过去，那岂不是要乱套，不说成不成，就算成了，我们改变了过去，那这个任务岂不是就完成不了了，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按照约定做到，这是咱们非人类领事馆的基本诚信！”
暮霭：……
扯了扯嘴角，暮霭干笑地别过了脸。
诚信这东西，老板，您什么时候有过啊？
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么？
低咳两声，江岸也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补充道：“咳咳，而且，那啥，你们以为，穿越时间有那么容易吗？就算有风灵和图图相配合，打开时间所耗费的力量，就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而图图他们又能撑多久。”
说到这里，江岸顿了一下，其实，江家古籍记录一次，江家人穿越时间的事情，但是，不知道当时的穿越是失败了还是什么原因，一向对所有事都记录详细的资料书，在那件事情上，却像是刻意隐瞒一般，只简单记录了它的存在，连穿越到哪里、时间、人物、目的，都没有，所以，对于浮鸦之羽这次的实验，他也无法想象，到底能否成功，只是，让他比较在意的是，浮鸦之羽当时掠夺的那个组织的资料，到底有多少，是否是他们江家在那场灾难中遗失的，他们手中，是否有关于江家古籍的信息……
“如果不成功，会怎么样？”
原非接过话，看着江岸，轻声询问。
江岸笑了笑，眉眼微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几人一眼，一字一句地慢吞吞道：“如果不成功，所有被卷入实验中的人，都会被留在穿越的时间里，被未来的时间抹杀。”
轻飘飘的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今晚有星星，所以明天是个大晴天一般，却让原非几人瞬间毛骨悚然。
“那会怎样？会死吗？”
暮霭自己都没发觉，她问这句话的语气，轻轻颤抖了一下。
江岸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会死，但是，”江岸的声音轻柔却低沉，“也不代表活，你会留在那个实验失败的时间片刻，永久重复你当时做过的事，一遍又一遍，在你意识清醒的时刻，永远永远。”
暮霭瞬间不说话了。
这样的结果，她宁愿死了。
但如果真得到了那个地步，她怕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吧。
气氛再次变得尴尬而僵硬，机舱外忽明忽暗的光线让几人的心情一时也有些起伏不定，江岸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出来，用手指捅了捅暮霭的胳膊。
“小暮，蜃楼呢？怎么样了？”
暮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打开胳膊让江岸看。
温暖安静的臂弯里，颜色变得暗淡的咸鸭蛋此刻安安静静，一点没有之前的吵闹，缩着短小的手脚，靠在变成毛绒玩具的龙龙怀里，一动不动，如同沉睡了一般。
“还在睡，江岸，你说，蜃楼她什么时候会醒啊？”
看着蜃楼安静的模样，暮霭刚刚还萦绕在心头的凉意，随即被担忧取代。
长老会离开之后，江岸就立刻带着他们到了阁楼之上，她当时还不明白怎么了，直到看到蜃楼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忽明忽暗之后，她才有些慌乱起来。
后来，在蜃楼和江岸的解释之下，她才明白，蜃楼虽然具有很强大的空间转移能力，但这个能力也是有限制的，尤其是他们这类本来不该涉足人类空间的特殊风灵，一旦离开时空缝隙，能力就会遭到很大的限制，如果强制实施调用很大的力量，那么，很容易遭到反噬，陷入昏睡。
当时，蜃楼为了帮江岸他们找场面，强行调用过多的力量，将距离超远，而且还处在长老院里巨大保护罩里的两名长老瞬间移动在几人面前，还连续操作了两次之后，她已然是强撸之末，不然，以她的暴脾气，怎么可能在玲珑和白灵挑衅她之后，只是简单地躲开，随即将他们送走呢？
如果她力量还在，绝对会如同当时和江岸他们玩闹一般，好好戏弄玲珑和白灵一番。
“等她身上反噬的力量慢慢消除，或许她就可以醒来了吧。”
江岸看着蜃楼半弧形的侧脸，轻声道。
当时的情况，他也是突然反应过来的，只是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让暮霭先将即将力竭的蜃楼送上阁楼，避开几名长老的探视。
要知道，他们现在所能争取到的一切待遇，看起来像是长老会忽然变得通情达理，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蜃楼之前的示威。
绝对力量面前，所有的手段和计算，都要靠边。
长老会，也不例外。
只是，原本可以在他们这次任务中有巨大助力的蜃楼，这次却只能昏睡了。
“放心吧，她可是特殊风灵，睡一段时间自然就会醒的，她还有龙龙呢，不会忍心睡太久了，你别太担心”
轻声安慰着暮霭，江岸心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望了望机舱外已经开始变得阴暗的天色，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脑海里忽然浮现，那日漫天的大火将江家巨大的族地包裹，他被父亲以那种姿态送出来时，父亲嘴角那抹解脱的笑意，和那句他现在也没有想明白的话。
“不要……报仇么……”
“嗯？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