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立出奇地没有为难李建成，放他独自离开了河堤，自己则是停驻下来，在河边吹起了风。
小九眸子晶莹，依旧保持着托腮的姿势，喃喃道：“奇怪呢，我以为主人会当场诛杀那位李家少爷，您却放走了他，真是不符合您的性格。”
刚才两个人类的谈话并未刻意隐晦，于是话语声悉数落入她的耳中，所以她知道，新主人此刻的心情不太妙。
林立撇着嘴角，声音显得有些闷气，沉沉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这对人和狐狸形成的主仆关系，到目前为止，满打满算也才两天时间。九尾狐却有些倔强，说道：“主人的性格，奴家看不到深处，但您表面上那层杀气和力气，可不难琢磨，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林立嘴角垮得更低，仿似被千斤的心事坠着，始终无法笑起来。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要用李家人扳倒李家，李建成，现在还杀不得。”
“那以后呢？”
九尾狐下意识问道。
“你问得有些多了。”林立冷声说道，浑身倾泻的寒气，比河畔放肆的风更刺骨几分。
九尾狐不禁缩了缩脑袋，解释道：“奴家只是随口问问。”
“你似乎很在意他。”
林立微微别过头，眼神幽深，颇具寻味。
“不能不在意啊~”
九尾狐长舒着气息，低吟道：“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怎么说呢，奴家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好像灵魂都是混乱的，里面掺杂着很乱的东西，肉身凡胎，居然能对奴家的媚骨无动于衷呢。”
“所以呢？”
“所以啊，这样的人您如果不杀他，也别掉以轻心才是，否则可能要吃大亏的。”九尾狐献出一道飞吻，风情万种。
林立道心坚如磐石，自然不吃这套，语气冷冽：“我暂且把这句话当成是忠告。”
……
时则六月，暑意渐浓。
汤臣一品的公园内，林立与阳锦秋搬了张小桌子到树下，对坐闲谈，饮着凉茶消暑。
“自打相识以来，林小先生就终日忙得脚不沾地，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邀老夫出来喝茶晒太阳。”
阳锦秋活了一甲子零二十年有余，看人功夫并不比拳脚功夫逊色，准得厉害，上眼打量便知道这小年轻找自己八成有事。
不过这句话倒也不全是寒暄，林立确实很久没有这么闲散过了。
距离放火烧掉人马座，已经过去两天时间，这两天他一直在等，等李家的报复以及那位高人的后手。
最终什么也没等来，日子格外的风平浪静，原本如火如荼的暗流汹涌，仿佛突然间偃旗息鼓了一样。
李家或者压根儿不晓得，箭术馆的那把火是谁放的，但那位高人连续折损三员大将，却也是半点动作没有，属实诡异。
林立没敢放松警惕，这种暂时的宁静，只会让他更加觉得压抑，山雨欲来风满楼。
但他不会一直这么傻等下去，事在人为，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离开唐城十年，对故乡的风土人情陌生了，想找老爷子打听点事情。”
林立张口喝尽杯子里的凉茶，唇舌滋润，鸡蛋花的味道很是清凉。
“爷爷，您看我就说嘛，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从来都是别人找他，哪有他主动找别人的，一找准没好事！”阳群芳俏生生坐在一旁，负责加炭烧水，听见林立的前半句，就自然而然猜出了后半句，皱着琼鼻显得异常幽怨。
“想知道李家的事情？”
阳锦秋笑呵呵地点明，孙女都猜得到，做爷爷的没理由猜不到，事实上林立差人把话带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小子终究还是闲不住了。
林立只好尴尬地点点头。
他不是守株待兔的那种人，喜欢主动出击，既然等了两天敌人都没有动静，那他也就没必要再搞敌不动我不动的那一套了。
指使九尾狐的高人见首不见尾，他找不着，李家可是就扎根在唐城，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家在唐城的根基可谓深厚，实难撼动，林小先生可真的做好动刀的准备了？”经历过战火的老爷子人到晚年，看来与一般的老人无二，和蔼慈祥。
见到林震天之后，老人家便改了称呼，管林震天叫林先生，而林立则叫林小先生。
阳群芳有些诧异地看着林立，她又不傻，字里行间听出了猫腻，不禁问道：“你没发烧吧？我听爷爷说你们林氏企业，前几天刚生了变故，元气大伤，现在就要跟李家做对？”
看样子她并不知晓林家跟四大家族十年前的旧仇。
“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多此一问？”林立没好气地说道。
马尾辫娇哼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只是想小打小闹来着，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回国没多久，都知道李家在唐城的能量，你连林氏企业的局面都还没收拾好，就想打垮李家，别是蚍蜉撼树吧。”
她爷爷也问过这个问题，区别在于，阳锦秋不怀疑林立是否有那个能力，只是问他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
本质上就不一样。
林立捏着指间的茶杯打转，目光掠过阳锦秋背后的老洋槐树，投向远方的一栋小白楼，心有所想，所以语气有些飘忽，说道：“卡在肉里的刺，不拔不快，宜早不宜迟。”
“爷爷，您别跟他说，说了他会做傻事的！”
阳群芳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扯着阳锦秋的袍袖忙不迭摇晃着。
“傻事？”
林立咀嚼着这个意味深长的词眼。
“别狂妄了！”
阳群芳猛转头，后脑勺的马尾辫一甩，俏脸浅藏着一丝愠怒，蹙着绣眉，说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李家不仅财力雄厚，而且脉络错综复杂，比你想象中的势力大多了，你凭什么跟人家搏命啊？”
林立愕然，他分明从少女眼中，看到了逐渐升起的雾气，朦朦胧胧，像极了眼泪。
阳锦秋也是觉察到孙女那点不寻常的小情绪，神色微微异样，数息后恢复如常，老态龙钟稳如泰山，白眉老眼仍然饱含和蔼，说道：“关于李家，明面上的东西想必小先生都了如指掌，那老夫就说些小先生不知道的秘密。”
林立致谢拱手：“那再好不过了。”
“爷爷！”
阳群芳发现自己那么努力的阻止，竟然被一老一少全都当成了耳旁风，焦急不已又气愤不已。
可惜，于事无补，一向宠溺她如心肝的爷爷，这次对她的态度视而不见，自顾自地与林立相谈甚欢。
至于林立，显然对今天这桌凉茶很满意，对阳锦秋透露的内容，也十分满意，称心而归。
……
……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海石手中拿着两页纸张，上面的钢笔字迹，清晰有条地写着关于李家的种种秘辛，随便摘出一件，便足以令李家元气大伤，若是全都用上，后果可想而知——纵使唐城李家气数不尽，恐怕也是废了。
王陵接过两页纸，大略扫了两眼，脸色顿时充斥着与陈海石一样的狐疑：“林总，不是我怀疑你的手段，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确实可信吗？”
林立靠在沙发上，把玩着九天白玉簪，随意说道：“真真假假，试过不就知道了么？”
王陵眼神凝重，开始仔细浏览那一行行纯蓝墨水字，片刻后说道：“如果是真的，稍加操控，李家这次可就万劫不复了。”
他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并不是出于紧张，只是单纯地感到震撼，还有少许的兴奋。
李家，那是何等雄壮的一头猛兽，放眼唐城，便是毋庸置疑的超级地头蛇，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十年前林家被联手搞垮，姓李的就彻底没了对手，几乎可以肆无忌惮的，在这座城里的任何地方横着走路。
但现在，轻而易举瓦解这样强大的一股势力的资本，就放在王陵手里，只不过是两张最普通的打印纸，轻过鸿毛，他却觉得沉甸甸的。
林立看向陈海石：“攥着这些死穴，以你的才干，把李家弄倒台有几分把握？”
陈海石看向王陵，眼中颇有英雄惜英雄的欣赏，说道：“我想首先确认一件事情。”
“这份资料的真实性，应当不必存疑，放开手脚去做就好了，即便是假的，我也兜得住。”
林立如此说道，内心深处却并不认为阳锦秋会挖坑害他。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陈海石表示自己并不怀疑这份资料，说道：“你所说的倒台，是哪种程度？”
林立洒脱一笑：“原来是问这个，我就说嘛，你压根不是能问那种低级问题的人。”
没回答到点子上，所以陈海石还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充满审视，貌似完全没有下属对待老板的觉悟。
林立将白玉簪捧在掌心，两只手掌悠悠搓动着，语调缓慢：“王陵老哥刚才说了一个成语，我非常喜欢。”
万劫不复。
“明白了。”
陈海石陷入沉思，推算着将来某件大事情进行时的状况，当他把一切阻力和敌我实力计算清楚之后，给出了林立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大约六成。”
“才六成？”轮到林立诧异，他对陈海石的能力极度信任，在他此前的预计当中，有如此致命的证据，陈海石应该随随便便都能运筹帷幄才对。
六成的概率，与他的期望值相比，属实有些低了。
“风云集团的李世杰，我详细观察过此人，虽然年纪很轻，但无论能力还是格局，都不容小觑。”
陈海石道出缘由。
“本来是把他留给你当对手的，你非要急功近利的话，那他就会是我们最大的障碍，确切地说，相当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