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玄从有人作伴再次变回空巢老人，林立简单收拾一番，换了身休闲衣裳便带着小九离家，不过这老头最近有点怪异，竟半点不说不闹。放在以往，不得好好挖苦讥讽自己这忘年老弟才怪。
林立刚出院门，阳锦秋迎面走过来，问明老玩伴在家，便背着手老神在在进屋，那气度，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悠然。
“主人，您难道不曾察觉吗？”
九尾狐问道，待老阳头的背影消失在橱窗里，她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两寸的人类少年。
林立摇头笑了笑：“葫芦里装的药，总有一天要倒出来，闷不了太久的，在那之前就让他们先装装神秘吧，戳破了没意思。”
俩人继续朝着外面林荫小道走去，相比两个老头故弄玄虚谋划的事，他反倒更在意此行去市区里，能否为白帝挑到一件合心意的寿诞礼物。
他们没有开车，准备去的地方有很多，车子走马观花难得找到好东西，还是不如走路来得好。
一个是妖族至高血脉，一个是化神期修真者，脚力强得非人，且悠悠走着，不到半个钟头下了蓥山，属实不算不快了，比开车也慢不了多少。
站在三岔路口，一人一狐停了脚步，林立看向小九：“白帝贵为妖界至尊，什么上等法器估计也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再说我这一穷二白的，也拿不出逆天的丹药法宝，现在就得靠你了。”
九尾狐动了动鼻尖，嗅到那么一丢丢祈求的味道，顿时眼弯如月，眯得很有阴谋感，两颗不是虎牙的犬齿尖而细致。
“主人想从奴家这里套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也要付出一些对奴家有利的东西才好吧？”
“你想要什么？”林立眼神变得不善，他很讨厌别人讨价还价，尤其是被自己驱使的人或者妖。
身为狐狸化形的小九不傻，精明十分，自然猜得到眼前少年心思如何动算着，说道：“你们人类整天在说人权，奴隶也有人权的吧？况且人家又不是威胁主人，只是做笔交易而已嘛。”
芙蕖生辉的俏艳脸颊，无端多出几分名叫委屈的颜色，却让她更显风情万种，仿似在引诱着某人做某事。
“你是狐狸，不是人，退一万步说，你是妖怪，仍旧不是人。”林立以高冷姿态回答道。
九尾狐收敛委屈神色，虽然那种骂人的话对她并不算辱骂，但她还是不太高兴，说道：“就是想要几颗高品级的纯阳丹，你至于说这种话吗……”
林立心想本来就不是人，哪儿来的愤懑？
“若是办得顺利，我亲自为你炼制几百粒纯阳丹也是可以的，不过不是交易，是我赏赐给你的。”
小九顿时又笑靥如花，妩媚爬上了眼梢，得意并且狡黠，当然还有美艳。
……
青瓷廊。
唐城有名的地摊市场。
所谓地摊，并不是指的乡镇坊市那些席地铺开卖货的摊位，而是古玩人士对淘货地点的叫法。
这种地界看不到古宝斋或者璀璨人生这样的大古玩玉器行，有的全是一张麻布口袋上，缤纷琳琅的旧物件。
旧，也许是真的老玩意儿，但大多数都是做旧，鱼目混珠。
王朝崩塌新华夏建立，类似的地摊街已经被城市面貌维护部门赶尽杀绝，剩下两处也不过为了存留一种地摊文化而存在。
青瓷廊与南宋街遥相呼应，后者相较是玉器文玩占主流，前者顾名思义，显然是主打瓷器。
两条街的地摊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极其考验买货人的眼力，十几年来传说不断，有的是人在这里从家徒四壁钻营到发家致富，同样有的是人在这里败家输光——
一件看上去价值连城的千年古董，可能到头来打胚上色的工本费才几百块钱，倘若果真价值连城，自然买的人笑烂脸卖的人哭瞎眼。
“帅哥，随便看随便选，亏盈看天不看人。”
林立和小九四处闲逛着，每个摊子前都要蹲一会儿，卖货郎也都笑脸相迎，热情的很。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天下太平的年月，搞地摊的从来不缺金主惠顾，别看这些人穿得一身潦倒困苦，其实比都市里的白领富裕太多。
因为地摊上的东西无论真假都不便宜。
“鸡头壶多少钱？”
“小哥，不是看你打扮有钱就坑你，这是从雁村挖出来的，八成能是个真玩意儿，二万二不讲价。”
林立看向小九，小九真放眼打量周遭，兴趣满满。
狐狸跟龙的性格差不多，最爱金银财宝，自打一进青瓷街，这狐狸精眼珠子便转着没停过。
看她这眼睛被晃花的模样，林立就知道指望不上了，毕竟爱宝贝的未必懂鉴赏宝贝，到底只能靠自己。
“你们做买卖也不容易，不过我可不想当冤大头，东西形制我真心喜欢，五百块钱给我就拿走，不给我再去别的地方瞧瞧，如何？”林立将那鸡头壶拿在手中把玩，倒没故意佯装嫌弃，但语气十分坚决。
反正老子不是非买你这东西不可，你却一定要把东西卖出去才能赚钱。
至于鸡头壶是否像卖货郎所说，是从哪个村儿的泥里挖出来，以及东西真伪的可能性，他完全搞不懂。
小时候涉猎的爱好甚广，偏偏就没沾过鉴宝这行当。
“小哥，你这杀价也太狠了！”
卖货郎面露难色，人家砍价砍下去一半就算了不得了，没想到看着像个纨绔的少年，明显面生，说话做事却充满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油条的味道。
“我这叫实在。”
林立笑笑，看来照搬菜市场大妈的套路，多少有点效果。
“五百真的不行，您再加点？”卖货郎拿出耐性跟他周旋。
“你觉得加多少合适？”林立反手又把问题甩了回去，省得露怯。
卖货郎伸出食指中指，说道：“两万，零头给您抹了。”
林立哭笑不得：“上来就加了两个零，老哥，这叫加一点？玩儿我呢？”
这时候东张西望的小狐狸转过身来了，自然看得清局面，便眨眨眸子朝卖货郎抛去一道眉眼，祸国殃民。
“小哥哥，你别看我们穿的衣裳好像很有钱，其实我们才入行，指着这个行当挣点小钱，别难为我们了。”
九尾媚骨祭到凡人面前，那等威力，全然不是所谓心正神明可以坚守的，林立清楚看到，在小九媚眼抛过去的刹那，卖货郎两条腿抖了两下，依稀发软。
“好好！”
“就当我送给你们了，大家出来讨点营生都不容易。”
“妹子有没有微信？”
刚才还跟林立扯得有来有回的卖货郎，此时彻底跪了，恨不得把命都搭给这一眼芳华。
……
没强拽着懂行的陈青玄出来，林立原本有些后悔，可现在陈青玄在不在，似乎已经无所谓了，身边有这么个不张嘴就能砍价的祸水，至少不必担心被这满地鱼龙混杂给带进坑里。
逛完整条青瓷坊地摊街，小九沿路给人们留了林立的微信号，便帮林立省下了好几百万——不知普遍价格如此，还是林立人品好，凡是他拿起来看的物件，人家要价都是一万起步。
但林立也没硬占便宜，离开摊位以后，他会悄无声息往人家兜里塞些钱，数目不定，看的全凭个缘分。
青瓷坊逛通头，下一站便是南宋街。
这次林立叫上了一位能人，动用陈海石大管家在唐城的能量，找来的据说是古玩界爸爸级人物，一个白发白胡子却不沧桑的中年人，圈子里人称鬼眼的沈大林。
有他在，林立自然眼明心亮。
“都说古玩玉器不分家，林少的名声在唐城赌石界可是个传说，对这些老玩意儿的眼力，怕是也极高极高。”沈大林姿态有些清高，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想必都算是恭维了。
林立咧嘴笑起来，只以一句‘巧合巧合’搪塞，心说自己懂个球的赌石，还不是靠开挂作弊。
剖石解玉与古玩鉴赏，本质上并没有共通的道理，所需技艺眼力都不相同，只是在文化方面放进喜好者嘴里，都被称作为玩儿。
林立能凭借灵力强弱以及特殊法门透视赌石，然而古玩这东西，你就是把他戳成粉末来端详，该不懂的还是看不出年份，除了多多学习多长见识，找不到捷径可走。
“我看这瓶子做工还挺细腻，造型也好看，沈大师过过眼？”
林立蹲到了入街的第一个摊位前，抱着只貌似叫前清梅瓶的物件，眼光扫过九尾狐，小妖精不住地点头，显然喜欢得紧。
沈大林却是只拿余光斜睨那瓶子一眼，便定下死结论：“新得不能再新的东西，仿制都仿制不像，放进赝品堆里也只算下等货，而且做工没有哪里细腻，不知道哪个初学者做出来的，没天赋就该改行了。”
这话不是一般地毒舌，基本能批的地方都没放过，林立眼中精美的梅瓶，在他眼中分文不值，甚至还有点有辱斯文、败坏行业的意思。
林立听着当然没什么感觉，自己不懂诀窍，看走眼再正常不过，但那摆摊的中年人就难受了，闷在旁边面红耳赤，貌似这梅瓶正是出于他的手。
“这位爷，说话可得讲良心，您瞧不上眼不要紧，站在我摊子前边毁我名声，是不是缺了点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