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计得逞的林大少爷心情甚佳，破天荒勤快了一回，给自己的便宜师父离阳长老泡了壶上好的安神茶，助睡眠的灵药没少扔，甚至还下血本，往里头丢了半颗三品宁神丹，两杯茶下肚，老邓头便睡得人事不省了，估计雷都打不醒。
子时一过，几个小道士如约而至，倒是没谁因为怕触犯清规而放鸽子，林立对这些小朋友不禁添了几分好感。
养丹庐在天师府靠院墙的位置，有扇后门，直通八九玄阶的中半段，平时也没派道士专门看守。大概是想着这里住着位修为深如海的太上长老吧，但似乎掌教天师等人都不晓得，这位他们无比尊崇的师叔祖，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勤恳，早已懈怠修炼多年，每到夜里都是睡觉度过，是号彻头彻尾的大懒人。
要不然林立也不会让小道士们从养丹庐走了，翻墙出去躲开守夜道士的耳目，可比在一位渡劫强者眼皮子底下溜走容易的多。
“小师爷，我们这么走，不会被师叔祖发现吧？”
宏远小心翼翼的问道，走路都只敢用脚尖踩地，生怕弄出半点声响，被里头那位泼了天的大人物听去。
他其实挺害怕，从关外的家中到龙虎山，这么多年一直做着唯唯诺诺的乖孩子，私自下山这种事，在他眼里算是离经叛道之大不韪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想过不来，只要一想到小师爷那并不算柔和的笑容，就觉得这么做似乎也没哪里不对。
而且自小家里就不怎么富裕，以往所谓的生日，大抵不过就是饭桌上添俩炒菜罢了，还真没有谁真真正正地拿自己生日当回事。
吃蛋糕？
收生日礼物？
专门为了他过生日大家一起出去耍一耍？
这些东西光是想想，宏远都不禁满心渴盼。
“林立？”
众人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呼唤，声音且清且轻，并不响，却是足以吓得偷摸下山的几人心肝一颤。
林立自己表面还算淡定，实际上也是猛地心紧了一下，回过头，青云见心裹着头巾，娉婷站于养丹庐的木门外。
“你怎么来了？”他不由奇怪，自己可是用法术隔绝了一行人的气息，即使在寝房的掌教天师，不特意以神识观察这边，也无法觉察他们偷偷下山，青云见心境界比自己还稍低些，没理由发现动静。
小仙女轻轻关好木门，缓步走近，说道：“离阳长老传音给我，叫我跟你们一起下山去玩，你们这么晚去玩什么啊？”
林立心神微凛，渡二劫的老邓头果然不俗，自己灌了那么多安神药下去，居然一点用处没有。此时耳边响起老而弥贱的声音：“小犊子，想去就直说呗，用得着给老夫灌药么？是药三分毒，万一那壶茶把你师父我喝出个好歹，你小子良心过意的去不？”
“过意不去吧？山下陈家包子铺的三鲜馅儿不错，你要去的话，老夫就不用亲自跑了，回来时记得带上两笼，记得晨钟前带他们回来，被捉住了你是仗着辈分没人敢管，那些娃娃免不了要吃苦头。”
……
敢情所有人都相信渡劫期的太上长老，可以守住天师府后门无忧，结果这老匹夫仗着便利，自己都没安安分分让这扇门紧闭。
照他那意思，往先养丹庐还没有林立的时候，他就时常私自下山去买包子吃。
“老邓头啊老邓头，你还真不是块做世外高人的料。”
林立兀自摇了摇头。
要说邓离阳这老头，资历辈分高到吓人，又是龙虎山正统，加上当今世界少有的渡劫中期境界，各种各样都是绝顶高人的标配，可偏偏就是性情不合适，太没正经。
心中默默感叹上百遍后，林立原本对偷出山门所产生的一丢丢愧疚，已经荡然无存，指着宏远对青云见心说道：“我的那个徒孙子过生日，虽然已经第二天了，但趁着天还没亮下山去给他补上，买点礼物玩玩什么的，你要一起么？”
说完这番话林立打心底觉着青云见心不会愿意去，而他自己也并没有特别希望后者同行，毕竟一群寡男人，妹子孤零零地掺和在里边，看着就挺不合适的。
不曾想，青云见心点点头答应了：“上次去唐城找你，我带了不少凡间的钱，也可以送他一份生日礼物，不过我不会喝酒。”
“那就不喝呗。”
林立摸了摸鼻尖，多少有些意外，却也没刻意劝她别去，转过身继续朝山下走。
几个小道士境界低微，赶路速度着实不敢恭维，龙虎山离最近的县城也有六七里地，真这么实实在在地走，一步一个脚印，估计要走到天蒙蒙亮才能进城，那时候怕是连城里的狗都睡觉了。
林立本想把破阵紫金葫芦祭出来，然后让青云见心御器带人，不过思忖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她终归是青云世家的宗亲嫡系，即便心里不抱恶意，难保不会泄露给家族里的人，而不会御器这种弱点，看起来虽然并不致命，但若有心，却是很值得利用一番。
“你有没有大一点的飞行法器？我带不了人。”他问道。
说话是门很深的学问，有时候说的人表达的是一种意思，听的人理解起来又会有别的意思。
林立这么说，青云见心只会认为他的法器不能载人，而不会想到他根本不能御器——实力强悍到可以一招秒掉青云落木的化神中期，怎么可能不懂御器？这很不传统。
“有的。”
青云见心取出一片金叶子，迎风而涨，转眼间变得有地毯那么宽敞，容纳她和几个小道士不在话下，就是稍微耗费真元一些。
龙虎山的手笔到底是阔绰，听闻这位世家女子的遭遇后，二话不说便让管事房送了支储物簪子过来，金叶子就是储物法器中容纳的其中一样物品，虽说品级是有那么点低，不过修真界中能拿法器随便舍赠的，也就只有龙虎武当昆仑山这几大道门巨头了，须弥山藏云阁之流，怕是都不敢如此大气。
狂风猛烈，拂过眉眼鼻腔，几个小道士没经历过御器而行的速度，一个比一个脑袋缩得低，勉强能从风中呼吸上几口空气不至于窒息，眼睛则更是不敢睁开了，阵阵风吹就如刀子，肌肤尚且割得微微生疼，何况柔弱不堪触碰的眼球。
幸好没有难受很久，六里多一点的路程，青云见心驾驭金色叶片从低空飞行，只需十来分钟便抵达城外，人气渐旺，这种骇人听闻的手段便不可再用，于是几人走路进城。
毕竟是紧邻着旅游景点，龙虎山外这座小县城的经济得以带动，不像某些旅游区富了一处穷了一片的凄凉景象，而这种地方，主要就是赚外地人的钱，夜场生意自然好做。
凌晨三点，小县城明显沉寂下去，但仍然算是热闹，街上时而可见三两结伴的行人，大多是刚从酒吧或者别的娱乐场所买醉寻欢归去的小年轻。
“我地方不熟，你们带路。”
“好的，那小师爷我们先去哪里？”
小道士们偶尔有出公差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下山，替人家操办法事或者驱个秽除个污什么的，最近的小县城理当熟门熟路摸得门儿清。
林立想了想，这么晚了，还要给宏远买礼物，正常的店铺早都打烊了，于是吩咐徒孙们带路去夜市。
华夏的也是应当算作一种特有文化，西方人模仿不来，毕竟欧美的夜晚，可不像亚洲这般太平，凌晨两三点出来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要是摆个摊子在外边卖东西，有没有正常人敢来买还不提，不被抢光甚至弄死，就已经叫万幸了。
此时夜市里逛游的散客肯定不比黄昏时候的多，天气也凉了，有闲心来夜市耍耍的，大都图个悠闲，没必要冒着低温出来，还在的基本就是旅游结束，准备一早赶飞机回家的，来不及睡觉趁时间买些纪念品。
宏远总共收到六份礼物，加上林立和青云见心的，夜市里没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几人都已经尽量挑最贵最好的东西，但总共还是连一千块钱都没凑够。
不过对于一个人生从未收过生日礼物的半大孩子来讲，这些东西的分量很沉，比他十六年吃的饭喝的水加起来都沉，珍贵得好像在闪闪发光。
“谢谢，谢谢大家，谢谢小师爷，谢谢青云姐姐。”宏远不至于感激涕零，再怎么说也是个道士，可溢于言表几样情感——温暖、喜悦、激动，看着多少让人觉着心酸。
起码林立就不知道，十六年没收过生日礼物是什么滋味，所以这位唐城天字号恶少，极罕见地在内心生出几分愧疚。
人家心怀感激，却不知他只是在利用人家生日，想下山来闻闻烟火气。
“走吧，还差块蛋糕，这时候也就高档点的KTV能尝到了，小徒孙们，前头带路！”
“啊？KTV啊？”
小道士们这回是真的为难了，私自下山已然违了规矩，现在还要去那种风月场合，要是让山上发现了，一顿戒条大屁股是免不了的。
青云见心也觉得不妥，说道：“天师府虽说不禁四欲，可他们境界心性都还修为尚浅，那种地方不是他们该去的。”
“没事。”
林立大咧咧摆手，说道：“就是去喝点小酒唱点小哥怡情，咱又不点公主，行得端坐得正，怕啥影子斜？”
青云见心默默思忖两秒，抬眸道：“那么他们应该换身衣服，这种打扮的话，没穿道袍人家也能认出他们是龙虎山的小道童。”
这个建议倒是很中肯，林立看看徒孙们清一色的纯白短襟，扭头回夜市挑了几身男装出来，尺码刚好合体，反正便宜，穿完了上山之前换下来扔掉就是。
然后小道士们满心惴惴地，跟着不正经的小师爷，进到一家雪月风花之地。
别的事情都先靠边站，林立先让服务员上了个三层的大蛋糕，当放着蛋糕的推车进门来到宏远面前时，小道士整个人都呆了，这不是电视里有钱人过生日吃的蛋糕吗？
看着小家伙满脸惊怔的样子，林立心里某处柔软仿似被触动，果然，真正单纯的人都是让人不忍伤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