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充斥着浓郁的龙涎香,袅袅的一束青烟自香炉中缓缓升起。荣录静默的立在门边,鼻息清浅,似是呼吸重一些都算扰了室内掉针可闻的安静。
大唐末年,皇帝昏聩,宠幸奸佞,枉顾忠良。已经风雨飘摇的大唐朝,终于在起义的大潮中,轰然倾塌,腐朽没落的大唐朝结束了长达百年的统治。
新旧政权的交替,又经过了漫长三年的动荡,最终外戚夏云昊以一己之力,平定诸皇子夺嫡之乱,登上帝位,建立大夏朝,称景宣元年。建都洛阳。
“宫外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密函。”门外的太监撩开帘子将密函递到荣录的手里。
书桌上摆着成堆的奏折,夏云昊捏了捏眉心,新帝即位,加上三年的战乱,如今天下百废待兴,夏云昊一边要稳固朝政,安定民生。一边又要应付邻国的虎视眈眈,饶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荣录拿了薄荷脑油轻轻的替夏云昊揉着太阳穴,清爽的薄荷味,倒是让人的神经松乏了些。
“刚才又是哪里递上来的奏折?”夏云昊双眼微闭,声音里带着沉沉的倦意。
荣录笑道:“回皇上的话,是宫外加急送来的密函。”
夏云昊猛然睁开双眼,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拿过放在手边的密函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信件之后,夏云昊的眉头紧锁,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骂道:“一群废物。”
荣录吓的连忙跪在地上道:“皇上息怒,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夏云昊将手里的密函揉成一团,然后扔进炭盆里,白色的纸张卷曲着快速的化作了飞灰。
经过大半年的修养身息,农桑生产倒是渐入佳境。只是如今却有别有用心之人,打着先太子的名号意图要谋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样的事,他怎能容忍?
经过三年的动乱,先朝的皇子皇孙,死的死,伤的伤,仔细算下来也就先太子一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些乱臣贼子居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夏云昊又将密函里附上的另一张字条拿起来看了一眼,遒劲飘逸的笔体,显示着写字的主人定是个文采出众之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八个大字,鲜血写就。如同魔咒一般印在了夏云昊的眸子里。他这是在示威吗?是在向自己这个万万之上的帝王下战书吗?
夏云昊,薄唇紧抿,细长的眸子露出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他的权威不容挑衅!
“荣录,传令下去,全力抓捕前朝太子,杀无赦!”夏云昊冷声吩咐道。
荣录躬身应了是,又看了看夏云昊的神色,道:“皇上,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夏云昊斜睨着看了荣录一眼。
荣录小心道:“这前朝太子如今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身后既无权势支持,又无兵权。这区区芥藓之疾,不至虎狼之患。皇上又何必为这样的微末小事动气呢?”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荣录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敢抬头。
“若不是朕知道你的忠心,恐怕此刻你已经进了慎刑司。你在宫中多年,居然还看不明白吗?朕要的是不留隐患。先太子必须要死。即使他没有叛乱的心。只要他一日不死,朕这江山便无安稳之日。”夏云昊冷声道。
荣录只觉后背汗津津的,磕头道:“奴才该死。”
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荣录今儿算是切切实实的体验了一把。
而此刻的落云小筑里,却是无比的热闹,为的就是迎接周衍的到来,下人们一听说主子要在这多住些日子,一个个都喜上眉梢的四下张罗着,拿出了过新年的架势。张灯结彩的不说,只差贴窗花,贴对联了。
周衍素来喜静,只推脱着身子不爽,躲在书房里鲜少出门。
“少主,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落云小筑咱们住一时还可以,只怕时间一长也会有变故。还请少主早做打算。”简坤建议道。
周衍摩挲着手指,沉吟道:“这点我岂能想不到,至于接下来去哪,我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简坤面露惊讶之色道:“少主已经想好退路了?”
周衍点头算是默认,又道:“既然那人不肯放过咱们,难道咱们就只能洗颈就戮不成?”
简坤有些恍然,似乎从前那个周衍又回来了,这样的话说的虽轻,却带着毋容置疑的霸气,身为男儿的热血。
一味的退让,换来的却是被人无止境的欺压。
“来而不往非礼也。简坤,你让人将消息传出去。”周衍平静的吩咐着,心里却暗自下了决心,既然要斗,他便做好了与天斗,与地斗的准备。
简坤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但是更多的却是欣慰,是开心。那个他曾经敬佩的少主又回来了。
然而外间的一切变化都影响不到这这份独属于青山谷的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季虎躺在草堆里,眼睛盯着墙上的气窗,四四方方的一小块,让他足以分辨出白天与黑夜。
季虎抱紧了双臂,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已经大半年内,想来今年的冬天只怕是熬不过去了。季虎砸吧着干裂的嘴唇,若是此时能有一壶烈酒就好了。
入喉处辛辣而痛快的感觉,刺激着季虎咽了口吐沫。
顾云凡给的三天最后期限,他从来没放在心上,活了大半辈子也够本了,掉头也就不过碗大的疤而已。
只是却苦了他的一双儿女!
如今三天已然过去了,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季虎,却没有等来那丰盛无比的断头饭。亦没有等来顾云凡。
难道外面出事了吗?以至于顾云凡无暇顾及牢里的他?以及费尽心思想得到的藏宝图?
正想的出神,思绪却被身后沉重的铁门与地面的摩擦声给打断了。季虎依旧保持着侧卧的睡姿,抬眼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
抗过了先前无休止的刑具,如今倒也落得个清净。除了送饭的,估计也没人会进这样的地方。
“岳父大人,真是好兴致,居然还能睡得着?若是换了我,只怕是要寝食难安呢?”顾云凡曲起手指放在鼻端,这暗牢里的气味可真是刺鼻。
季虎一听是顾云凡这熟悉而又令人作呕的声音,怒骂道:“老子一辈子行事光明磊落,为何不寝食难安?倒是你,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坏水,才该日日食不下咽,夜不安枕,受尽良心的折磨!”
季虎的双手满是污渍与血迹,死死的抓着栅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他再也不是那个在马背上舞刀弄枪的季大当家了,半年的折磨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变的虚弱无比。
“哈哈…良心?良心是怎么东西?可以吃吗?”顾云凡似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仰天大笑着。
季虎看着顾云凡,突然醒悟过来。这世间的人,个个都不一样。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心的。
当年他不顾寨子里不许带外人进入的规矩,愣是将顾云凡给带进来,像儿子一般的对他,更是将自己视为掌珠的大女儿嫁于他为妻。
到底是自己眼瞎心盲,才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也连累家人跟着受尽苦楚。
待到顾云凡的笑声落下,季虎才平静的道:“不是说三天后要我的命吗?来吧……”
看着季虎闭上眼睛,仰起脖子的样子,顾云凡有些诧异。从前无论哪次来,季虎永远都是一副要吃了他才肯罢休的样子。今儿怎么这样的反常?
顾云凡道:“再怎么说你也是瑶儿的父亲,我不会杀你的。”
“我不许你提瑶儿的名字,你不配,你不配。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捡回来你这个白眼狼……”季虎破口大骂道。
顾云凡冷笑着,果然季瑶就是季虎的软肋。这不过提了一句名字而已,至于吗?
“岳父大人,你也不必动气。眼看着就要到小年了,为表我的诚意,我将三夫人和凌儿给送了过来,先让你们一家三口聚聚。”顾云凡拍着手,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季虎眼巴巴的看着出口的方向,掌声落下之后,就有熟悉的身影被推搡着进了暗牢。
女子的脸色苍白,眼底却有着傲气,身形纤瘦却腰背直挺,手上牵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眼睛很大,倒也不哭不闹,反手攥着女子的手。
“子衿,凌儿……”季虎声音哽咽的喊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他季虎也是铁血半生,没想到此刻却哽咽到说不出话。
顾云凡将牢门打开,待到何子衿与季凌进去后,又将牢门锁上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子叙旧了。”
季虎冲着顾云凡的背影喊道:“瑶儿呢?你把瑶儿怎么样了?”
“岳父大人请放心,瑶儿毕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等过些日子,岳父大人想通了,我自会带她过来,让你们一家人真真正正的团圆一回。”顾云凡回道。
季虎软软的瘫坐在地上,背对着何子衿。一切的错都在他,他哪里还有脸见身后的妻子与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