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盯着墙壁上不断跳跃的灯火愣愣的发呆,油灯的火焰不停的摇曳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然后整个暗牢就会被黑暗所侵蚀。
看着顾云凡抱着季瑶小心翼翼的样子,绿萝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作为棋子她也失去了资格。
季瑶的话不停的回响在她的耳畔,此时的她却变的无比的清醒,没有了眼泪,亦没有了痛感。反正打小她便是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
那个时候每当她看到季瑶可以对着自己的娘亲撒娇时,她都无比的艳羡,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个这么温柔的娘亲。
后来渐渐大了些,懂的事也多了些。听大当家偶然说起过是在路边的草丛里捡到的她,看着她可怜才给带回来给大小姐做个伴。
她比白芷聪明些,自然更得大小姐的欢心。其实说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但是穿着用度比之二小姐她们也差不到哪去。
只是自从那一年大当家带回来个衣衫褴褛的少年郎,一切就都变了。虽然他的脸上脏兮兮的,但是那双眼睛里却似乎含着漫天的星辰。
她跟在大小姐的身边,只远远的瞧了一眼。他,便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直至长成了参天的树。再也无法除去。
才到寨子那会,顾云凡很安静,不似寨子里那帮汉子们总是扯着嗓门大声说话。绿萝觉着他很不一样,连大小姐也觉得他卓尔不凡。
他手持着书卷在廊檐下看书的样子,认真而迷人。或是嘴角微微扬起,或是眉头紧锁。
那时大小姐总是带着她悄悄的躲在树丛里红着脸看着他。渐渐的他和大小姐走的越来越近。大小姐脾气不大好,爱发脾气。但是他总是带着温柔的笑,丝毫不会在意大小姐的无理取闹。
绿萝觉着,他真是天下最好的、最温柔的男子。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她,握着她的手跟她说了世上最动听的话,她激动的一夜都没睡好觉。
谁知这最柔情的话,亦是最毒的谎言。引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的往火坑里跳。
大婚那日,大小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红的灼目。脸上挂着少有的娇羞之色。顾云凡也换上了红色的喜服在前面招呼客人。
绿萝的心里妒忌像是疯长的野草一般,再也抑制不住。她希望穿上嫁衣的是她绿萝,嫁给顾云凡的也是她自己。
颤抖着将下了药的茶水递到大小姐的手上时,她的内心也有过挣扎,也有冲动想要告诉大小姐不要喝,只是微微抬起的手,在想到顾云凡的时候又缓缓放了下去,隐在宽大的袖口里。
再后来,外间便传来了哀嚎声,哭闹声。等她出去看的时候,外头的地上躺了很多的人,大片的鲜红色的血液,比那大红的嫁衣还刺眼。
躺在血泊里的人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此时的顾云凡站在高台上,用冷寂的口气喊道:“臣服或者死!”
所有人都沉默了,当然大部分的人已然都被药晕了过去。可能等他们不明就里醒过来的时候,寨子已经改姓顾,而不再是季了。
绿萝看着顾云凡那睥睨天下般的气魄,心里的那一丝懊悔终究还是被喜悦所代替。
过往的种种在眼前快速的划过,绿萝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来的光彩,迅速的退了下去,只剩下一层灰白之色。
“大小姐,从前是我毁了你的一切。如今,只怕你想得的又要毁在我这个贱婢的手里了。对不起,你的安稳人生注定得不到了。”
大片的暗红色的血从绿萝的嘴角滑落,带着共赴地狱的决绝,绿萝自尽了!
顾云凡捧着暗牢守卫送过来的一块手绢,皱眉问道:“她可留下什么话?”
守卫摇头道:“没有。小的送晚饭的时候,发现中午的饭菜放在原地没动,于是便打开了牢门进去查探,这一看才发现绿萝姑娘咬舌自尽了。小的看见绿萝姑娘的手里死死的攥着这块手绢。上面又写了字,小的不敢耽搁,于是立马送了过来。”
顾云凡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申筑!”守卫恭敬的回道。顾云凡点头道:“你做事很仔细,就不用回去了,以后在我身边伺候就行。”
申筑单膝跪地道:“谢大当家赏识,小的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效大当家的恩情……”
顾云凡抬手道:“好听的话不用再说了,我喜欢少说话多做事的人。你去请李堂主和冯堂主过来。”
申筑脸上带着笑意,恭敬的退了出去。顾云凡将握在手里的手绢展开,他依稀记得这是他送给绿萝的那方丝帕,白色的丝帕上,几个扭曲的大字,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她是季瑶!”
绿萝识的字不多,“瑶”字写的有些错漏,但是顾云凡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季瑶的“瑶”字。
顾云凡琢磨着,当初长剑刺穿季瑶胸口的时候,是他握着的剑柄。心脏这样的要害被刺穿,哪里有活的可能性呢?当时他偷偷的让仇五将尸体运到外头给扔了。就算当时没死,扔在荒郊野外里,野狗也得给把她生生撕碎了才是。
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绿萝以死明志,又似乎不像是空穴来风?
顾云凡一时也想不明白,揉着额角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少倾,李全寿和冯世才便来了聚义厅。
“大当家,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也让我等分担、分担才是。”李全寿察言观色后说道。
顾云凡捏了捏眉心道:“你们来了啊!快请坐。”
冯世才人精似的,拍马屁这样的事他怎么可以落后呢,也跟着道:“大当家的不必客气。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是。”
顾云凡将手绢举了起来,李全寿二人围了过来,看了上面的字后,神色微变问道:“这个季瑶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呢?”
冯世才也跟着道:“大小姐……”然后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嘴巴继续道:“季瑶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样的脾性,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吗?虽说那苏小姐长的与她是有些相似,但是言谈举止,乃至肤色。差距也都不是一星半点。反正说破大天,我也是不信的。”
顾云凡看向李全寿,李全寿思索了良久道:“这世上的奇事怪事那么多。我倒是觉着咱们还是谨慎些的好。”
冯世才指着李全寿笑道:“我说李堂主,你这胆子也忒小了吧。就算她是死而复生了那又怎样,有大当家的坐镇,还怕她一个弱质女流翻天了不成?”
李全寿哪里肯落下风,回道:“大当家的位子好不容易才坐稳了些,要是这季瑶再来鼓动民心,这群英寨咱要还是不要了?匹夫之勇不可取。我看你啊,跟那个方云天是越来越像了,整天只会扯着嗓门喊着打打杀杀的。”
冯世才正要回击,却被顾云凡打断了,“李堂主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反正小心无大错!”
李全寿得了夸奖,脸上顿时觉得有光了,趁机又问道:“那姓季的那个?”李全寿做了个杀头的动作低声问着,“以免夜长梦多啊。”
顾云凡胸有成竹道:“这点你放心。他关押的地方,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人知晓。而且现在我有了新的计划,他的性命暂时还得留着。”
冯世才好奇的问道:“难道大当家有办法让那个老顽固开口了吗?”
“我没有办法,但是有人有啊!”顾云凡笑的意味深长。李全寿到底聪明些,率先反应过来,有些担忧的问道:“话虽如此,但是那苏姑娘乃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牵线木偶,你指哪她动哪的?”
“如果她成了我的人呢?又或者有足够的诱惑呢?”顾云凡挑眉道。
冯世才拍掌道:“高,实在是高啊!要是苏小姐肯配合,那想要从季虎的口中掏出宝藏的秘密岂不是易如反掌?”
李全寿自然知道顾云凡的野心,不止眼前的群英寨这么大点的地方,“等拿到了宝藏,别说这大夏国了,这多年来三分天下的态势,只怕也是要改一改咯。”
“那我先得拜一拜未来的王。”冯世才拱手笑道。顾云凡心情大好,道:“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当然也离不开二位堂主的支持,你们放心,我顾云凡也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待到他日事成之后,一定少不了二位的好处。”
李全寿与冯世才对视一眼,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是面上却恭敬的喊道:“愿为大当家的肝脑涂地。”
几人在聚义厅里一直商量到了深夜才散了。出了聚义厅李全寿就低声问道:“你觉得大当家这人可靠吗?”
冯世才半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道:“你自己心里明镜似的,问我做什么?”
李全寿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呢喃道:“忘恩负义四个字,我觉着除了他,整个寨子还没人能配的上这四个字。”
冯世才笑而不语,这天下间的事不过因利而合,因利而散。比如救命的恩情依然抵不过那宝藏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