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恒当，在临安城里是个不起眼的小当铺。所处的位置也不好，缩在临安城的西北角，整个临安城都知道西北角那是贫民区。没有人知道这德恒当是什么时候开起来的，又为何生意冷淡至此却依旧没有关门。
只是附近的人都习惯了有这样的当铺在，但凡淘弄点好东西，也巴巴的去德恒当换点银子使。加上老板全天德为人还算公道，在附近也算是颇有人缘。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周衍的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面上换作了一贯的冷清。简坤推着他穿梭在人群里。或许迫于二人的穿着与气度，人群里自觉分出一条小道供二人行走。
快到德恒当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明显比先前的少了不少，连带着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些，简坤狐疑的问道，“少主，你鲜少来城北，今日为何突然要来？”
周衍指着不远处德恒当铺外那个破旧的旗子，灰底蓝边的旗子显得有些旧，当中一个端正的黑色“当”字。旗子在微风里不停的左右摆动着，像是翠红楼的姑娘们站在二楼挥舞着手绢揽客的样子。
简坤仔细看了看，临街的铺面，左边是茶楼，右边是个杂货铺子。当铺夹在中间面积也是最小的，只有一小开间。里头的掌柜似乎埋头在记录些什么，“少主，这当铺有鬼？”
“你竟然不知道？”周衍疑惑的问道，按理说属下传递消息上来必定会经过简坤的，难得这件事他居然不知道。
简坤拱手道，“是属下失误。还请少主责罚。”
周衍摆手道，“你成天那么多的事要管，遗漏掉一两件小事无妨。前几日，暗卫传来消息这德恒当乃是群英寨的产业。像这样的产业在株洲城和柳州城都有。我已经吩咐暗卫给找了出来。”
“看这当铺也不像是赚钱的样子啊？”简坤皱着眉头喃喃道。周衍轻扯嘴角道，“或许他们志不在赚钱呢？”
简坤的剑眉舒展开来，“原来如此！”
江湖上称呼这个叫暗桩，看起来只是间普通的当铺，盈亏自是两说，主要的还是探听消息为主，也难怪历任的知府每次剿匪的时候，从未遇到过群英寨的匪徒。
原来根源在这里！简坤再次请罪道，“属下整天自诩临安城是块铜墙铁壁，居然疏忽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还望少主降罪。”
“别动不动就请罪，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周衍轻叹一声道。然后吩咐道，“推我进去吧。我有东西要当。”
德恒当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布置的倒是整洁，一旁的多宝架上摆了些古玩玉器，门对面是一个半人高的木质柜台。
全天德正埋头对着账，手指在算盘珠子上来回翻飞，显然是驾轻就熟。听见有人进门。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贵公子正打量着四周，贵公子的身后站着一个配着长剑的身姿挺拔的护卫。一双眼睛里透着内敛的锋芒。
全天德年轻时也在大的当铺里做过伙计，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见二人气度不凡，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连忙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周府少爷大驾光临，全某有失远迎。还望周少爷海涵。”
说着又冲着后头喊道，“赶快把我才买的云雾茶泡了来。”然后转身对着周衍道，“这云雾茶自然比不得周少爷府里的，可在老朽这那便是顶好的。还望周少爷不要嫌弃啊。”
“我像是那种人吗？”周衍笑着回道。这倒让全天德有些愣住了，一时也搞不清楚周衍的来意，索性也就不做他想，左不过他就是个小商人罢了。
全天德喝了口茶，试探着问道，“不知周少爷……”
周衍也呷了口茶，“这茶口感不错，入口甘香，回味无穷。就算上好的雨前龙井也不过如此啊。可见全老板是个会享受的。”
全天德呵呵的陪着笑脸，恨不得满脸的皱纹都堆在一起，“这也是托了朋友的福，否则依着老朽，哪里喝得起这么名贵的茶。老朽统共就得了二两，旁人来了自然是没这等待遇，周少爷乃是贵客，自然得奉上最好的。”
“如此倒是让全老板破费了。”周衍拱手道谢。然后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全老板这里是当铺，我此次前来自然是当东西了。”
天德心里满是狐疑，整个临安城除了他的德恒当之外，大大小小的不下数十来家，这周府少爷为何偏偏选择他这小当铺呢？于是想了想道，“周少爷，您也看到了。老朽这也只是小本生意，您这要是拿了太贵重的东西，我这也付不起价钱啊。”
“哪里那么多的废话！找上你们德恒当那是你们的脸面。”简坤怒斥道。声音里满是肃杀之气，似乎这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样子。
全天德生性胆小怕事，原本接手这德恒当也是涂个安稳，被简坤这一怒喝，不觉缩了缩脖子，哭丧着脸道，“周少爷，您看……”
“简坤，你这是做什么？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对待老人咱得尊敬不是？”周衍不悦道，然后转脸对着全天德道，“全老板，我老实跟你说了吧，我这可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城里大点的当铺我是不能去的，否则说句不中听的，哪里轮得到你这德恒当。”
全天德瞪大了眼睛，“见不得光？”
周衍解释道，“全老板不必害怕惹祸上身，说是见不得光。那也是家里的事情罢了。我的身世想必整个临安城里无人不知道的吧。父亲大人虽偏爱，但是也不能做的太过，明面上还得顾一顾的，所以这私下里赏的东西自然是见不得光的。”
全天德这才收起了下巴，不住的点头表示了解，大家族里的那些事他还是知道的，对着这个身患腿疾的周家小少爷顿时多了几分同情之意，“周少爷既然如此敞亮，老朽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人。有什么要求周少爷尽管吩咐便是。”
“如此先谢过全老板了。我以茶代酒，预祝合作愉快！”周衍举起茶盏朝着全天德示意道。
跟着全天德又引着周衍到了内室，周衍这才从怀中拿出一个圆润而硕大的珍珠，竟有婴孩拳头那么大。全天德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仔细看了看问道，“敢问周少爷这可是东珠？”
周衍淡然的点头，全天德不住的砸吧着嘴，道：“不怕您笑话，这么好的东珠老朽还是第一次见呢。当真是光彩夺目啊。”然后又依依不舍的将东珠推了回去，“这样好的东西，少说也得几十两黄金。我这……”
周衍将珠子给推了回去，道：“全老板，我这也不是要死当。只要十两黄金，过些日子我自会来赎的。”
“果真？”全天德疑惑的问道。周衍笑着作势要拿回珍珠，“送上门的生意，全老板要是不做，我可就找别人了。”
全天德下意识的将珍珠往怀里护了护，道：“周少爷，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金子去。”
趁着全天德不在，简坤忍不住好奇道，“少主，您此举到底为何？”
周衍的手指敲在腿上，“你觉得全天德此人怎么样？”
“老奸巨猾！”简坤回道。周衍很少在外面走动，这全天德不过第一次见便识破了周衍的身份，加上言语间谨慎无比。所以简坤才做出这样的评价。
全天德将金子和收据一起交给了周衍，然后又说了好些客套话，才恭敬的将周衍送了出去。
“简坤，吩咐下去，照顾照顾群英寨的这几处暗桩。”周衍冷声说道。
简坤应了是，“属下明白。定会让一切看起来都是官府所为。只是德恒当这里若是出了点事，全天德定会求到少主头上的。”
周衍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简坤的办事效率自是不用说，果然没过几日全天德就辗转找到了周衍，一见面就给周衍跪下了，哭着道：“还请周少爷可怜可怜老朽。”
周衍命简坤将全天德扶了起来，“全老板，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辞。”
全天德这才擦了擦眼泪，委屈道，“我这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周大人，这些天日日有人到我的德恒当闹事，眼看着我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否则也不会厚着脸皮来周少爷了。”
“就这事？”周衍狐疑着问道。全天德点了点头，暗道这还不算大事吗？
周衍保证道，“全老板，你先回去吧。好好做你的生意。此事交给我就是了。”
“老朽谢过周少爷大恩！”全天德千恩万谢的回道。
又过了几日，简坤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周衍跟前道，“全老板差人送来的。”
周衍随意将东西扔在桌上，“这个全天德倒是有心了。我那日不过随便说了一句罢了。他居然想到送这些云雾茶来。”
简坤对此嗤之以鼻，不屑道，“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如今是能求得上少主，哪一日若是少主失势，估计这厮变脸估计比翻书还快。”
“世人不都如此吗？昔年多少阿谀奉承之辈，再看看如今的境况。习惯了便好了，你又何必动气？”周衍说的淡然。简坤知道他心里唏嘘，也就闭口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