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草,俗称蛇灭门,群英寨地处南方,气候湿热。寨子里的人屋前屋后大多喜欢种植此物,以此来防止蛇虫伤人。
青禾提着水桶给院子里才将移植过来的凤凰草浇水道:“到底还是小姐心细,总惦记着少主呢。”
周衍放下手中的书,嘴角不觉有了弧度,心里像是夏日里吃了冰镇过的西瓜似的,通体的舒畅。自从上次探病遇见顾云凡之后,周衍就越发的小心起来,成日里只称病躲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
倒是季蔷总是隔三差五的找由头便过来找周衍说话,周衍虽烦她,但是也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在话里透露出自己比较欣赏腹中有诗书的女子。
季蔷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知道变通,索性将寨子里的书搜罗了大半全送到了周衍处,也算是投其所好。
之后季蔷再来,周衍便与她说些书本上的事,季蔷只两眼一抹黑尴尬的冲着周衍笑,一来二去自然来的就少了些。多少还是得顾及点她在周衍心中的形象。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傍晚时分一阵凉风吹过,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周衍透过昏暗的烛光,看着外头的雨幕。
因是夏日,屋子里难免烦闷,所以青禾便将门窗都开着,有风吹进来倒也是难得的凉爽。
“少主,还是早些休息吧。虽说如今天气热,但是少主还是仔细着点,免得回头着了凉,小姐又得悬心记挂着。”青禾虽自小养在别院里,但是周衍的脾气也是知道的,若是她只劝说让善自珍重,只怕周衍是不会听的,所以只能扯了季瑶的大旗。
周衍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身在虎穴,简坤又不在边上。他的身子又病恹恹的,帮不上季瑶的忙,但也不能给她添乱,于是难得的没有贪恋这屋子外头雨打芭蕉的声音,乖乖的上床休息。
青禾将帷帐放下的时候,嘀咕了一句,“咦?怎么这会子下雨蚊虫却少了许多?”
周衍瞥向桌子上的烛火,灯罩下只几只蚊虫上下扑腾着。往日的夜晚若是门窗大开,灯罩里该是爬满了蚊虫,怎的今日却这样的反常?
“青禾,晚上注意些。”周衍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突突的,于是郑重的看了一眼青禾。
青禾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警醒着点了点头。
雨夜里的蛙声此起彼伏,像是催眠曲一般,加上暑热退去,难得可以睡的安稳,周衍不觉就犯了困意,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又像是阵阵的松涛声,又像是……
周衍猛的睁开了眼睛,黑暗里他依稀可以瞧见,胸膛上似乎有个冰冷的活物,正扬着脖子,泛着冰冷寒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周衍。
咝…咝……
周衍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此时比的就是定力。只要他不动,想来这毒蛇也不会突然发难。
心思转圜间,便也想了个明白。他的屋前屋后瑶儿才派人种植了凤凰草,屋子里的角落也撒了雄黄。蛇虫乃是毒物,自然懂得趋利避害,怎么会 到他的屋子里,且爬上他的床,此时更是对着他吐着蛇信。
只是不知这放蛇之人是谁?
青禾照例没一个时辰过来巡夜,手持着灯笼推开屋门的时候,只吓的花容失色,大叫了起来,屋子里爬了许多的蛇,蛇背呈暗色花纹,一看便知是毒蛇。青禾毕竟是女子,虽不惧血腥,但对于这类冷血的软体类动物还是有本能的畏惧。
冷静下来之后,便想起屋里的周衍,强自定了定神朝着里头喊,“少主,少主……”
没等到里头的回应,青禾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也顾不得许多,将手里的灯笼给撕碎,然后点着扔进了屋子里,蛇虫畏火,远远避开了燃烧着灯笼。青禾趁机进了屋子,随手将桌上的灯油倒进火堆里,火势又旺了一些。
青禾手持着火把,撩开帷帐的时候,只见一条小臂粗的蛇盘在周衍的胸口处,许是感受到了火把的温度,立刻调转了蛇头对着青禾咝咝的吐着蛇信。
青禾试探着用火把驱赶蛇虫,蛇虫惧火,纷纷转头朝着外头游去。待确定床上的蛇虫清了干净,青禾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少主,您有没有被咬到?”
周衍撑着手臂坐了起来,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青禾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哭诉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万幸少主无事,否则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青禾,你去屋里屋外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周衍凝眉吩咐着。
青禾冷静下来,自然也知道此事蹊跷,检查一番之后回道:“回禀少主屋外的凤凰草尽数被拔了,屋里的硫磺也被清扫干净了。”
“无事你便下去吧。”周衍又躺了回去。青禾担心歹人会再有图谋,“可是……”
周衍闭目回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青禾虽退出了屋子,人却守在了门外。雨早就停了,此时暗色的天幕上,有漫天的星子,蛙声此起彼伏的叫的正欢,青禾警惕的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一刻也不敢放松。
初晨的日光升起的时候,青禾松了口气,进屋伺候周衍梳洗的时候,却发现躺在床上的周衍嘴唇青紫,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青禾一颗心几乎漏跳了半拍,看这情形到底是她疏忽了,少主还是中毒了。
大夫颤颤巍巍的赶来时,心里忍不住嘀咕,这都什么人质啊?身子骨就跟面做的似的,风一吹就倒了?
“怎么好端端的会中七步倒的毒呢?”大夫皱眉小声的嘟囔着。青禾听见连忙辩解,“昨儿夜里也不知什么缘故,屋子爬进来许多的蛇,被奴婢用火驱赶后,奴婢也仔细检查了。并无错漏,怎么会中了蛇毒呢?”
大夫抬眸看了一眼青禾,“我这倒是有解毒的药丸,只是乃救治寻常蛇毒的。这七步倒属剧毒,寻常人若被咬是绝无生还的可能。兴许周少爷的体质与常人不同,所以才能……”
青禾急的一双眼睛都充血了,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若是我家少爷有个好歹,我就杀了你。”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送到临安城,或许还有机会。”大夫被青禾的神情给吓倒了,为保性命只能随意给了个希望。至于能不能撑到临安城,他不知晓。
青禾松开了手,冷声道:“你且给少爷用药。我去回了顾大当家和小姐,立刻带少爷去临安城医治。”
白芷端着盆水正打算进屋伺候季瑶梳洗,谁知被一道身后窜出来的身影给撞翻了,不由生气的骂道:“哪里来的丫头,一点规矩都没。冒冒失失的是赶着要去投胎吗?”
话音才落里头就传来了哭音。青禾扑通一声跪在了季瑶的身前,哭的跟泪人似的,“小姐,少主他快不行了。您快去救救他。奴婢求您了。”
说着就一个劲的磕头。季瑶被青禾这突如其来的架势给吓的有些发懵,声音也有些干涩发紧。“可是他的病又发作了?”
青禾一个劲的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来,白芷在一旁干着急,忙道,“哭要是能救你家少主的命,索性我就陪你哭上三天三夜。”
青禾抽泣着,强忍着泪意,“昨儿夜里不知怎的屋子爬进了许多的蛇,奴婢真的仔细的检查过,所有蛇都赶走了,可是刚才大夫说少主是中了七步倒的蛇毒。少主此刻性命危在旦夕,大夫说若是尽早送去临安城医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季瑶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吩咐道:“白芷,你随青禾先将周少爷挪去洞口处。我现在就去找大当家。”
顾云凡向来起的早,见季瑶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时候,不由打趣,“这一大早便穿的如此单薄跑到聚义厅来,难不成是想我想的厉害?”
季瑶这才发现自己关心则乱,竟穿了单衣便跑了过来,索性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青禾一早来报,说是周公子夜里被蛇咬了,这会子性命垂危。诊治的大夫说了,唯有送去临安城才有一线生机。”
顾云凡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不愿意见到季瑶这样紧张的样子是因为其他的男人,冷声道:“左不过就是个人质罢了。暮云,如此心急。莫不是?”
“我就问大当家的一句话,这人你救还是不救?”季瑶双眸死死的盯着顾云凡,心里转过许多念头。若是顾云凡真的不顾周衍的生死,那么她就是冒着暴露的危险,闯也得闯出去。
最先移开视线的是顾云凡,季瑶的目光穆然闪过的一丝决绝的寒意,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于是也就柔声安慰道:“只要是你的请求,我何曾有过半分的违逆,刚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也知道我在乎你,所以见不得你为别的男人悬心担忧。”
顾云凡放了软话,季瑶也不好再发脾气,“云凡,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为寨子好。否则他一个废人罢了,哪里值得我如此着急上火。”
“废人”这个词,顾云凡听的无比的舒心,于是安慰道:“暮云,你别着急,咱们即刻出发,我亲自送他去临安城。”
“我跟你一起去。”季瑶忙不迭的说道。
顾云凡眉头微皱,定定的看着季瑶。季瑶也知道自己表现太过,于是连忙解释道:“如今虽然未出夏,但是天气倒也没三伏天那么热,索性医治好周公子,咱们直接从临安城出发,先走陆路再转水路直接回苏州可好?”
顾云凡没想到季瑶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自然是高兴,复又有些担忧,到底身份还是有差距,“如此仓促,只怕苏伯父会觉得我顾云凡没有诚心,还是得精心准备些礼物,一并带上方显得不失礼。”
“父亲一向眼高于顶,一般俗物自是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再者有无诚意不再礼物贵重,再是否有心。”季瑶伸手轻点在顾云凡的额头,然后娇笑着跑开了。
顾云凡伸手抓了空,心里不由有些得意,还未过门呢,就知道帮着他省,又想苏家乃是大家,若以寻常金银作为聘礼,难免落了下乘。苏暮云虽看着精明,但女人这一旦交了心,自然还是向着他的。一如昔年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