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从天亮开始鞭炮声就没有断过,空气里都是烟火的味道。锣鼓与唢呐也是没命的一直在响。
白芷替季瑶在上妆,“真是热闹啊,寨子里上次这么热闹还是小姐大婚的时候,说来也是讽刺啊,同样的事又重演了。”
季瑶看着铜镜里的美人儿,一样的容貌,可是内里却不一样。她不会像真的季瑶那般被情爱蒙蔽了双眼,以至于犯下毕生后悔的错。
季瑶扬起一抹笑,转身拉过白芷的手,“都吃过一次亏了,还能再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吗?”
看着季瑶笃定而坚决的眼神,白芷知道这回必定不会像上次一样的结果。
寨子里办喜事,摆的是流水席,聚义厅里除了几位堂主之外也无其他人。
顾云凡穿着大红喜服,神清气爽的对着每个贺喜的人拱手道谢。
李算寿送上贺礼,恭维道,“大当家的年少有为,苏堂主贤惠得体,当真是珠联璧合啊。”
“李堂主客气了,一会儿可得多喝点才是啊。”顾云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钱发财在门外大声喊道:“时辰到,迎亲去咯!”
白芷将喜帕盖在季瑶的头上,“小姐,一会儿大当家的就来迎亲了,您别紧张,奴婢会一直在您身边的。”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季瑶倒是不紧张,反倒是白芷的手一片冰凉,季瑶反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白芷点头,“按小姐的吩咐一切准备妥当了。”
迎亲的锣鼓声越来越近,季瑶端坐在床上,大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但是不要紧,只要一切有序进行着,她今日便躲懒安心的做她的新娘子就是。
一番闹腾之后,季瑶在白芷的搀扶下坐进了软轿内,顾云凡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乌央央的人群跟着迎亲的队伍在移动。有小孩子围着喜轿拍手要点心。
主持婚礼的乃是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者,据说已经年逾八十,虽牙齿已然掉光,但说话倒是中气十足,踏过火盆之后,季瑶便与顾云凡立在场中央,众人又说了好些吉祥的话,连说带唱的,颇有几分韵律,听起来倒格外的顺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声音高亢,尾音拖得极长,都说这尾音拖的越长,一对新人的福气便越厚。只是最后一句“夫妻对拜”的尾音还未落下,人群里便有人朝着顾云凡冲了过去。
白芷下意识的护住季瑶往后腿,低声道,“是三夫人!”
叶春柳自打被顾云凡伤了心之后,也想通了,左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不要又如何,她依旧可以过她的好日子,照样衣食不缺。
只是想法虽好,但是自从顾云凡要成亲的消息传出来后,寨子里喜气洋洋的氛围日日都围在她的身边,这让她怎么能受得了?
腊月初的时候,她便开始神思恍惚,几乎夜夜都梦见季虎来找他索命,找了大夫瞧了,也吃了安神药却也总不了好。眼见着人都瘦了一圈,加之又年近四十,这一番折腾哪里还有从前,丰腴美貌。
今儿一早她便晕沉沉的赖在床上不想去凑热闹,奈何季蔷一早便来找她一同前去,“娘,您虽然现在不得大当家的宠爱,但是咱们毕竟生活在寨子里,许多面子上的功夫咱还是得做的,大当家大婚,这样的喜事咱不去,回头真要计较起来,吃亏的不还是咱们嘛。”
叶春柳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于是挣扎着起床梳洗打扮跟着季蔷一起去了聚义厅。
大红色的囍字,大红色的绸缎,大红色的灯笼,以及堂中燃着的一对龙凤喜烛,都分外的刺眼。
叶春柳精神恍惚的以为回到了那一日,她亲眼瞧见顾云凡的长剑刺入季瑶的体内,神色狰狞。还有聚义厅外的成片成片的血泊,以及浓浓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啊……”
叶春柳尖叫着推开了人群,直接扑向了顾云凡的怀里,嘴里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做的,药也不是我下的,不是我……云凡,你救我,你快救救我啊,他们来了,季虎来找我索命了……”
叶春柳的反应让原本热闹的聚义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顾云凡寒着一张脸冲钱发财大吼,“都是死人嘛?三夫人得了失心疯,还不赶紧把人给带下去。”
钱发财立刻上前去抓叶春柳,谁知也叶春柳似是滑溜的泥鳅似的围着顾云凡转,嘴里大喊,“云凡,你救我啊,季虎他来杀我了,他就在我的身后,你快救我啊……”
“废物!”顾云凡从齿缝里挤出这两字,然后一把抓住叶春柳的手腕,然后狠狠一甩,叶春柳像是轻飘飘的柳絮似的,被甩出了门外。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季蔷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母亲被大力的扔到门外,软软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只吓的六神无主,扑在叶春柳的身上就哀嚎了起来,“娘,你别吓我啊,我是蔷儿啊,娘,你醒醒啊……”
“三夫人得了失心疯,季三小姐伤心过度。来人啊,送她们回去,请大夫好生照看着。”顾云凡冷声下令。
钱发财连忙带人去拉季蔷母女,季蔷恶狠狠的看着顾云凡,想着你不仁也休怪我不义,“顾云凡,你今天要不是不给我们母女一个交代,我就当着全群英寨的面将你当初做的好事给说出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还有什么脸待在群英寨,做群英寨的大当家。”
说着又哭了起来,“我娘对你那么好,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你如今觉得大当家的位置已稳,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吗?做你春秋大梦去吧,我们母女不好过,你,顾云凡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顾云凡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周围人的眼神,不去听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一双眼睛满是杀机,“胡说八道!”
跟着脚尖点地,顺手抄起一旁的长剑朝着季蔷刺了过去,攻势凌厉无比,显然是下了杀招。
季蔷被突如而来的剑气给吓傻了,立在原地都不知道躲,只是在剑尖离季蔷心脏寸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季蔷像是全身被抽去了力气,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顾云凡的手腕处被人捏住了,否则若这一剑刺实,季蔷决计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拦住他的是闵华清。
“大喜的日子,大当家的何必要动怒,非要下此杀招呢?也不嫌弃忌讳。”闵华清松开了手,站在了顾云凡与季蔷撅的中间,显然是有所防备。
冯世才连忙上前解围,“大当家的不必生气,既然是疯子说的话,又岂能相信,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虽然都点头应了是,但是到底心里存了疑虑。
“冯堂主所言甚是。没的还以为大当家的心虚,所以才急于杀人灭口呢。”赵大元玩笑了一句。
只是这话一出,气氛就凝重起来。顾云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的时候又换上了笑脸,对着众人拱手道歉,“让大家见笑了,好好的大喜日子,居然被两个疯子给搅和了。真是抱歉。”
跟着又吩咐道,“奏乐的别停,外头的烟花也炸起来,要咱们继续,继续啊……”
大当家的发话,哪里有人敢不从,喜乐响起,炮竹炸响。喊礼的人愣了一下,直接喊道,“送入洞房”。
白芷扶着季瑶入了新房,也就是顾云凡素日的居所,如今重新休整一番倒是格外的好看。
季瑶将头上的红盖头掀了下来,“白芷,你说外头现在什么个情况?”
白芷轻笑,“不过是强颜欢笑撑撑场面罢了。有了叶春柳这一遭,也够他受的了。”
“叶春柳虽已疯,但是她的女儿,我的妹妹季蔷可是好端端的,她刚才悲痛之下说出的话,落在寨子里人的耳朵里,不日就会生根发芽的。”季瑶冷笑了一声。天道轮回也该是要收着利息的时候了。
“他今日没来?”季瑶又问了句。
白芷摇头,“青禾回过话说周公子今儿不来聚义厅凑热闹,怕热闹太甚,伤着他这看热闹的人了。索性躲个清净。”
季瑶轻笑低语道,“他倒是聪明”,又吩咐白芷,“让人好生照看着叶春柳母女,别叫人寻了空隙。”
白芷笑道,“只怕小姐不吩咐,大当家也会派人护着她们的,这个当口要是她们母女有个好歹,顾云凡也难逃口实,这样的事他可不会做的。”
一日的喧嚣之后,顾云凡揉了揉脸颊,只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好好的日子,居然被闹成了那样,而且闵华清他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当众顶撞他,看来钱发财先前的话也不无道理。也是他这段期间太过看重宝藏的事,倒是忽略了那些有异心的人。
顾云凡醉意朦胧的推开房门,瞧见端坐在床上的娇妻,不觉心中一热。只是看到季瑶沉着一张脸,心里就愈发的有了怒气。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反了天了吗?都当他这个大当家是死人嘛?个个都敢甩脸子给他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