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洛家成，这位华人矿业大亨又恢复了公众媒体镜头前宽厚自信的儒商形象，站在矿场入口处垂手而立，欢迎我们的到来。
装甲车一路开进矿场大院，轰鸣着停下。我跳下车，就看见洛家成迎面走来，离得老远就开始哈哈大笑：“太叔小兄弟光临，蓬荜生辉啊！之前对你多有误会，还希望小兄弟给个机会，让陈某赔罪啦！”
“洛大老板客气了，赔罪谈不上的，比起这个，我更希望咱们的生意可以顺顺利利的！”我微微一笑，握住洛家成主动伸来的右手摇了摇。
“那是自然！我在乌兰乌德附近的产业共有三座金矿，其中以咱们身在的这处规模最大，产量最多，离得也最近！太叔小兄弟既然到乌兰乌德来找我谈生意，想必是对黄金原矿有兴趣吧！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们直接请到了这里，只要你们不急，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一边参观，一边谈生意！”洛家成一挥手，将整座金矿的范围比划了一下，显得很是自豪。
我微笑摇头：“好叫洛大老板知道，我们此次前来洽谈的业务的确跟这西山岭金矿有关，但却并非是要买金矿石！咱们找个暖和的地方慢慢聊吧？”
西山岭金矿的占地范围极大，矿区内分布着五六个相隔甚远的矿脉，每个矿脉旁都有相应的配套设备，可以进行采矿作业，同时满足工人的生活需求。我们此时所在的便是位于几个矿脉中心位置的最大一座营地。
走进这座用原木和干枯树枝搭成的简易木屋落座，我在洛家成疑惑的目光中，从包里掏出一白一绿，两块俄玉原石：“洛大老板，我们为此而来。”
洛家成捡起一块玉料，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矿石？”
看着洛家成显然一脸懵的样子，我立即发现了自己在这场生意中的优势所在，那就是信息不对等！洛家成连玉料都认不出，就更不可能知道如何评价和挑选玉料了！
我自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是淡淡说道：“这是贝加尔湖这边出产的一种玉料。我先前在国内的玉石市场上见到了几块，感觉可能会有市场，所以想收购一批。之后一路追查线索，发现这些玉料便是从西山岭金矿所在的萨彦岭流出去的。”
洛家成沉吟半晌，缓缓道：“原来是沙俄的玉料，虽然之前没怎么接触，但这东西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萨彦岭的玉矿一直为国家经营，玉料也禁止私人贸易，但常会有一些当地黑帮靠着地利之便，私自开采，偷运玉料出山，在乌兰乌德的黑市上交易。那么太叔小兄弟找到我，是想要比黑市上更低的玉料价格？”
“不全对，价格我们当然希望能够更低一些，不过更关键的是玉料的数量和质量。黑市上的东西我看了，质量也良莠不齐，与我们的心理预期差得太远。我们来找洛大老板，是想拜托你通过在此开矿的便利条件，为我们提供大量的玉料。嗯，我相信以您在此地的影响力，必然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从黑帮把持的私采玉矿收些东西过来，应该不难吧？”
洛家成忽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知何意，被他盯得有些发毛：“额……洛大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过了好久，洛家成才似乎有些不甘地收回视线，转而问道：“玉料，你们想要多少？”
我和其他人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只要质量过关，有多少，要多少！”
洛家成再次沉吟良久，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掷地有声道：“这样的话，那我就帮你们联系一下，试试看！”
得到洛家成的首肯，我们几人都很欣喜，当晚就在矿上住了下来，等着他联系玉料的结果。
林莽之中，砖石不易获得，此地的房子都是用松木搭建的，在国内价值高昂的上好红松、油松等木材在此地说是随处可得也不为过。我们所住的便是这么一间林中木屋，屋里砌着土炕，烧热之后烘烤里墙的木料，松脂芳香弥漫出来，让人闻着心情就安定许多。
“终于有张像样的床啦！”小杰一声鬼叫，整个人扑倒在铺满干草，最顶上是棉褥子的简陋土炕上，舒服地连连呻吟，不想起来。
我也坐到炕上，脱掉雪靴，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温度，惬意活动了一下冻得没有知觉的脚趾。
一旁的老吴盘腿上炕，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挺顺利的，我们接下来应该等着消息就成了吧？”
“不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文斌依然警觉而冷静。
小杰闻言瞬间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就是就是！你说这洛家成从黑帮手里收来玉料，会不会在价钱上坑我们一把？”
我笑道：“你呀，就别瞎操心了。咱们不通过洛家成，自己去找黑帮的人，难道就能不被坑了？到时候拿枪往后脑勺上一顶，那还不是人家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也发现了，”文斌接茬道，“那洛家成在做决定的时候，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我靠！这老小子不会是男女通吃的吧？！”小杰咋舌，“仔细想想还真是，姓洛的明显是那种占有欲特别强的老男人，小鸿你回忆一下他看你的时候那种眼神，完全就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啊！”
我想起洛家成想要给司徒东篱下药的事情，顿时打了个寒颤，连忙呸了几口，冲着小杰怒目而视：“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不过说归说，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了一下洛家成几次看我时不正常的神态。若说第一次神色有异，那么还可能是因为看到我的姓氏比较少见，诧异了一下，但三番五次如此，这里面一定有文章！难不成，他之前认识我或者认识我的长辈，而我们家曾经得罪过他，或是有什么他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所知的父母早九晚五的平凡生活，没有找到头绪，只得甩了甩头，将这个想法驱散。
“不论怎么说，还是那句话，咱们现在身在别人的地盘，万事小心！”
文斌点头：“同意！我建议，咱们晚上轮流在门口值夜。这松木房子睡得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万一有人堵住门，再从外面放一把火，那可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两名聘请来的佣兵无论何时警觉性都非常强，夜间本就是轮流守夜的，一人守前半夜，另一人守后半夜。在文斌的建议下，我们在矿场借宿的日子里，晚上也轮流起来看守，跟佣兵相互有个照应。
一夜无话。
洛家成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中午，跟陆续回到矿场准备复工的矿工们一起吃过了黑面包和烤野味午餐，消息就到了。
“收购玉料的事情我已经跟这里的黑帮头子打过招呼了，弄到不难，只不过不知道你们对需要什么样子的玉料？”洛家成笑呵呵说道。
“洛大老板，就像昨天说的，只要不是特别差，我们全部都要。”
“那么这事情可就有点麻烦了，我们矿上没人懂玉，什么样的玉料才算是特别差？”
“这一点洛大老板您倒是不用担心，我昨天想了一下，可以有两种解决方案。第一种，您带着我们去看料子，我把看好的料子指出来后，您和黑帮上的人谈好总价报价给我。第二种，我们看完料子后直接跟黑帮的人谈，谈完之后，按照一定的比例付给您佣金。您觉得哪一种比较可行？”
“哈，我洛家成一向坦荡，第一种方式叫什么事儿啊，就按第二种！不过事先说好，我要收最终价格的50%作为佣金！”
“那不成，最多20%！”我连连摇头。
“40%，不能再少了！”洛家成不依。
“30%，不能再多！”我同样不肯让步。
“咳咳，不如这样，各退一步，咱们就按35%支付给洛大老板，如何？”老吴出来打圆场。其实按照我们昨晚商量的结果，能够接受的佣金底线在40%。
洛家成沉吟：“既然如此，那就依你们！不过，这笔佣金我必须要现金！”
“没问题！”
于是，我们再次踏上装甲履带车，继续向崇山峻岭深处隐蔽的玉料堆放点驶去。所幸这次的距离的确不太远，傍晚之前便到达了一处比矿场更为简陋的营地。
三两间木屋挤在这片林间空地的一角，空地之上则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大量玉料原石。这些石料没有经过任何的切割和打磨，表面支楞巴翘，粗粝不堪，一般人看到绝对不会联想到其玉石原料的高贵身份。我大致扫了一圈，玉料当中碧玉和白玉的比例差不多各占一半，比黑市上的白玉存量大多了。估计在当地人眼中，价值更高的碧玉才值得千里迢迢运出大山去销售吧？
一个面貌凶悍的中年男人走出木屋，远远地跟洛家成打了个招呼：“洛大哥！”
这人说的是中文，发音字正腔圆，一点异国腔调都没有。我定睛看他去，发现此人既非斯拉夫人种，也非图兰人或布里亚特族，而是地地道道的华人！
木屋中走出的华人用力地跟洛家成握了握手，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然后他转向我们，一指自己道：“焦大禹！我是冀州人，道上的弟兄们给面子，都喊我一声焦老大！”
我原来猜想，洛家成既然能在黑帮盘踞的崇山峻岭当中开设矿场，必然是黑白通吃的厉害角色。但现在看来，我还是有点低估洛家成和黑道上的关系之紧密了，这名据说是当地最大黑帮头目的中年人，显然与洛大老板交情莫逆，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洛老板自己的人！
不知道除了我们之前议定的35%佣金之外，付给黑帮头子的货款里面还有多少给洛家成的提成？只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我们能够关心的了。
对方应该是看在洛家成的面子上，对我们相当和善，我们自然也要知趣一些。我上前两步，抱拳笑道：“焦老大您好，小弟哥儿几个不远万里来到西伯利亚，就是为这玉料而来的，不知道院子里这些可是全部？”
“全部？”焦老大仰天长笑，“不不不，这里只不过是我们储存玉料的众多营地当中不算大的一个。在萨彦岭的这一亩三分地，焦老大我别的不敢说，但这玉料，你是想要多少我都有，就算现在没有，也能很快给你找来！”
“那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您这里的玉料是个什么价钱？”我问道。
“从我这里买料，一吨起售，折合人民币的话，没颜色的3万一吨，有颜色15万一吨！一口价，绝无二价！”
我听到这位将碧玉和白玉分别称为“有颜色的”和“没颜色”的，暗自欣喜。看来倒爷孙宇从这边矿上弄白玉料的事只是通过帮派里的小弟来操作的，这当老大的并不知道料子卖给了谁。总之，既然你没意识到白色玉料的价值，那事情就好办多了！15万一吨的碧玉原料，相当于150块一公斤，如果这种颜色靓丽黑点又不多的沙俄碧玉真的能够在国内火起来，这价格倒也可以接受。而30块钱一公斤的白玉，即便加上佣金，比起满洲里口岸的价格也便宜太多了。不过最关键的地方依然在于，沙俄白玉当中是否有足够多的顶级玉料来支撑我们的炒作需要！
万里奔波的结果马上就要见分晓了。对这满院子的玉料，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看看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