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骗子！”
现实的精彩程度，已经远远超出我最夸张的想象了。“他们有着全套错误理念专门用来引导他人；各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和‘科学鉴定手段’层出不穷；更是不惜花费巨大成本，租赁皇家园林里的别苑作为展厅，雇佣大量安保人员，又请来无数演技精湛的托儿，演戏演全套！这么玩下来，别说是对翡翠玉石一点不了解的门外汉，就连我这个熟知古玩知识，仅是对材质稍微外行的老手都差点被忽悠瘸了！种种手段，实在可怕！”我暗暗心惊，小声嘀咕着。
老吴点点头：“是呀，别看设这个局花费巨大，但你想想他们的展品成本才多少？恐怕一件东西的造假不超过100块钱，而售价么……”
展厅中众人围绕的仪器桌旁，孙女士一手握着刚刚经过众多仪器检测的手镯，另一只手上则捧着不知从何处掏出的另一只手镯，正吐沫星子横飞的白话着：“我左手这只手镯是刚刚经过测试，真金不怕火炼的清代宫廷老翡翠，而右手这支则是市场上常见的B+C货，大家请对比着看一下，完全不一样的嘛！我再教大家一个肉眼鉴定翡翠处理的方法，B货表面会遍布酸蚀网纹，C货的颜色则呈蛛网状分布，而这两个特征在A货上面都不会有的！”
孙女士将两只手镯放在桌上，示意大家可以拿起来对比。刚才一直坐在我们四人旁边那个笑容和蔼的老阿姨此时正站在她面前，只见她拿起两条镯子看了看，接着便抽风般点头道：“哦哦哦哦哦~~！听你说完我一下就看明白了，果然是完全不一样啊！这宫廷老翡翠实在是太好，太漂亮了！”
额，这演技，略显浮夸了吧……
接着便有人问道：“孙姐，阿姨手里现在拿着的这条镯子，多少钱可以割爱给我呀？”
孙姐矜持地笑了：“呀，咱们今天这么有缘分能聚在一起，共同欣赏这些古代珍宝，我跟大家也是特别投缘呢。妹妹如果喜欢，我也不好意思要太多了，这条手镯以及跟它同一个展柜里的手镯，就都按1000万转让好了！”
“真的呀姐姐，太感谢你了，我要赶紧先去挑一挑！”问话的小姑娘拉着男伴一脸开心地跑开了。周围的人听完价格，不少人竟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纷纷涌到各个展柜前，让保安帮忙打开柜门，挑挑选选。我甚至看到有几位宾客已经挑好了心仪物件，跟着保安直接上了二楼的贵宾接待室。
我和老吴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真假莫辨，群魔乱舞般的景象，无语凝噎……
1000万呀！国际拍卖市场上的顶级古代艺术品无非也就这么个价了！就算这位孙大姐天天在皇家园林里面租地方搞展览，一年能蒙出去一件都赚大了好吧！
无心再去看这场荒诞闹剧，我们四人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涵虚堂，沿着游览步道漫步在春日芳菲景色宜人的颐和园中，没一个人有说话的心情。晓晓冰雪聪明，看到展览当中的场景，自然就把实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一点不懂的赵慧也在我和老吴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中把大致情况弄明白了，惊诧地嘴都合不上了。
“我说啊，既然这骗局你们能看出来，在场的其他那些社会精英怎么都跟疯了似的去抢着买东西，难道都是傻的不成？”赵慧感慨道。
我哈哈一笑：“社会精英又怎么样，人性当中本身就有贪婪和从众的一面，面对自己完全不懂的东西，被忽悠了再正常不过。更何况，我想今天在场的人当中，恐怕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托儿，自然就有了如此热闹的场面！”
“唉，可怜的有钱人，这一行里的水实在是太深了！”赵慧叹了口气。
老吴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叔兄弟，你说刚才在展会上的那些人，除了咱们四个，剩下的该不会全是托儿吧？！”
“不会这么夸张吧！”我也笑了，“今天展会的会务承办方里有一个是我的大学室友，他人品我信得过，不至于设这么大的局单为了坑我一个。我倒觉得他们更有可能是在给别人设局，我那个室友完全不懂玉石行也不懂古玩行，但知道我喜欢这些，这才顺带把我拉来的。”
我说的室友自然指小林，他所在的公司虽然负责了绝大部分的会务，但货的真假并非是这些行外人能够掌握的信息。临走时，我特意把小林叫过来，告知了其中门道，小林顿时也是震惊地合不拢嘴。“我会私下里跟公司领导反映一下，争取不再参与之后的会务，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了！不过我的话会不会管用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春风迎面轻拂，昆明湖上碧波荡漾，小舟轻摇。晓晓忽然轻轻在我手掌上捏了一下：“太叔大哥，我们去划船吧！”
“嘿嘿，好呀！”
我和晓晓手挽着手，欢快地小跑向游船码头，将老吴和赵慧两人直接扔在原地。
“额……太叔兄弟？”老吴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头都没回，抬起另一只手臂，握成拳头挥了挥。嗯嗯，兄弟，好好把握机会哦！
我和晓晓租下了一条鸭子脚踏船，一起蹬着，黄色的小鸭划破湖面，朝着碧波深处荡漾开去。春风拂面，温度宜人，阳光明媚，佳人在畔……
“喂，太叔大哥，你流口水了哦！”
“咦？！咳咳，哪有！”我慌忙用手擦了擦嘴角。
“再有两个礼拜就到在职研究生的全国统考了，你复习得怎么样啦？”
“晓晓呀，此起此景，风花雪月，咱能不提这么扫兴的事情么……”
晓晓掩口轻笑：“哦？那看来是复习的不怎么样喽？”
“怎么能够呢！起码英语没有什么大问题，其他的发挥正常应该也还好。只有面试这方面……你之前提醒我说研究生教育和本科不一样，是要自己做课题搞研究的，而我想进行的研究方向却是一直都没有想好。”我笑了笑，“不过刚才这件事情倒是给了我一点新的启发。这段日子跟老吴混时间长了，我受他影响，对珠宝玉石的材质问题产生了蛮大的兴趣。方才那些清代宫廷老翡翠的真伪，也是从材质问题上入手才得到了最直观和准确的认识。所以我在想，是否能够从材料学方面对古玉及古代宝石制品进行一些研究，收集其材质的准确参数——这个工作，先前应该还没人从事过吧？”
晓晓闻言沉吟片刻，欣喜道：“的确是很有意思的课题呢！单纯拿古玉来说，考古文博界大多都以颜色来定名，直接叫青玉璇玑、黄玉虎形玦之类的，但其所属的具体玉种除非特征非常明显，否则都不会进行区分的！老吴他们搞材质研究，应该会借助一些高精度的大型仪器吧？如果能够将这些仪器的测试用于古代玉器，必然会得出许多非常有意思的结果！”
“没错！还有红宝石，清代用来做一品大员的帽顶，但实际上红色的宝石种类很多，收藏界一直有传言说红色碧玺、红色尖晶石等也都会用来做‘红宝石帽顶’，古人不会区分，但具体占的比例有多大，也是很值得进行研究统计的！”
“还有解玉砂！考古学者一直有争论，能够用来切割和打磨坚硬的玉石，所用的到底是不是普通石英砂？有人说石英砂也可以用，就是速度慢；有人认为用的是金刚石砂；有人认为用的是刚玉砂或者石榴子石砂。如果能够进行现代成分测试，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前提是必须能够找到确实被用作解玉砂的古代实物，这个难度怕是也不小呢……”
晓晓一聊起古董研究就兴奋无比，而她的许多想法和思路都对我启发很大。我们就这么一边蹬着船，一边忘我地聊着，不知不觉天都擦黑了。
等我们弃船登岸，打开手机一看，好么，老吴打了七八个未接电话。我立刻回拨过去，跟老吴和赵慧汇合。原来两人半天等不到我们，便离开颐和园，到附近喝了许久的下午茶，还一起看了场电影。再见到他们俩，虽然两人面色如常，但我总觉得他们肩膀间的距离似乎比之前贴近了那么一点点。
之后的两个礼拜，在晓晓的监督下，我临阵磨枪，开启了地狱复习模式，。7月6号，我以自己最完美的状态参加了在职研究生的全国统考，感觉成绩应该还不错。而对于万一考试通过后要做的研究方向，我也跟晓晓、老吴、包括文斌宋老爷子他们进行了一些探讨，进一步确定了这一方向的可行性，古玩界里的朋友们也都表示这项研究相当有意义，一定会尽全力支持！
又是半个多月之后，笔试通过，面试同样一帆风顺。由于我所选择的研究方向里面涉及最多的门类可能会是古玉，因此经过反复权衡，我选的导师是燕大考古文博院里研究古玉最为知名的赵洪海教授。
当我终于顺利拿到燕京大学在职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后，晓晓欣喜不已，主动奖励了一个温软的甜吻，弄得我心里公牛乱撞，差一点按捺不住把她给就地正法了。
正当两人情意缠绵，你侬我侬之际，我的手机铃声忽然突兀的响起。晓晓仿佛被惊醒一般，面红耳赤地逃跑开去，追之不及。我只得叹了口气，百般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太叔先生，好久不见啊！”电话那头，保德拍卖的曹经理朗声大笑，“下个月初，可就是您的海捞瓷专场拍卖会了，您没忘了吧？”
我顿时一拍额头：“得，您要不说，我都已经忘得死死的了！”
“没关系，您现在想起来了就好，到时候开幕式，还得邀请您过来出席观礼啊！”
“好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