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掀开啊!”油毡就在眼前,刘亮兴奋地连连搓手,怂恿小高道。
“额……这,死者为大,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大半夜的……”有人在旁边,小高反而不好动手了。他这哪儿是害怕啊,分明是做贼心虚!我猜一会儿掀开了毡布和宣纸,下面古玉要是不在下面倒还好,如果真在下面了,我估计小高得被吓个半死。
说起大半夜,刘亮左右看了看,只见朝阳那一丝黯淡的微光还无法穿透夜幕,四周全是黑沉沉的夜色,阴森无比。他不禁缩了缩脖子,道:“靠,被你这么一提醒,还真特么有点瘆得慌!”
“就是就是,咱们还是赶紧上去吧!”
两人正说着,忽然赵教授和谢师傅所在的那顶帐篷门帘一翻,就看见赵教授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挺胸抬头伸了个懒腰。他一低头看到葬坑旁站着的两人,有些诧异地问道:“小亮、小高,你们在干什么?”
小高在看到赵教授的那一刻,就已经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刘亮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干笑道:“啊,那个……没啥事!我们就是想看看,这过了一大晚上了,墓葬里的东西有没有少!对,就是这样——万一有个闪失,我们不就是千古罪人了嘛!”说着他还使劲儿拿胳膊肘捅了捅小高,小高只得跟着连连点头。
赵教授却没有因为刘亮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有丝毫的松懈,反而眉头一皱:“看看东西少没少?!这是什么意思?只要你们值班的过程当中一直好好看着,东西自然不会少。你们知不知道,这已经出土又淋过水的骸骨,每多见一次空气,就会多受到一次伤害?!”
“是是,您老教训的是……”刘亮连忙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不住地点头。
赵教授叹了口气,摇头道:“好了好了,不要胡闹了,赶紧上来!”两人无奈,只得乖乖回到了坑沿边。
肖静怡走到小高身边,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到最后也没有开口,沉默离开。我心里觉得好笑,也不拆穿,径自回帐篷休息去了。距离早上7点半开饭还有将近三个小时,足够好好睡个回笼觉了。
当天早晨吃过早饭,原地休息十分钟后,一天的发掘工作再次开始了。之前划出的探方还剩最后三个没有清理,估计还要耗费掉将近一周的时间。在今天的发掘过程中,我一直在特意观察小高和肖静怡的神色,发现两人皆是魂不守舍,不仅干起活来慢吞吞,四道幽怨的目光还会时不时相互交汇,一片阴霾。
“师傅,你说咱们保护在宣纸下面的墓葬,过去了一个晚上,会不会遭到破坏啊?”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听见小高向谢师傅询问道。
“嗯……有宣纸和油毡盖着,湿度容易保持,温度也不会过高,基本上不会遭到破坏的!”谢师傅拍了拍小高的肩膀:“放心吧,现在已经不是挖掘秦陵兵马俑的时代了,各项发掘现场保护的技术手段要成熟了太多,更何况咱们碰到的问题也算是非常容易解决的,不用太过紧张!”
谢师傅这番话是单纯从文物保护手段的角度上来讲的,显然完全没有考虑文物丢失的可能性,不得不说,搞学术的人很多都是这样,人心险恶接触得少,比较单纯。
“可是……我这心里一直有些没着没落的,毕竟隔了一宿谁也没亲眼盯着底下的东西,总觉得没亲眼看过,就不太放心!”小高继续坚持。
赵教授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小高,今天早晨就看着你有些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晚上值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额……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那么一小会儿,我和刘兄弟都睡过去了……”小高嗫嚅,“师傅,赵教授,我真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里,我终于开始明白小高的打算了,这是想以睡着为借口,避重就轻,把自己的干系撇清啊!
赵教授闻言瞪了刘亮一眼:“小高说的是真的?”
“是……”刘亮也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一抹罕见的惭愧神色。
“唉,你们这些个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轻重!”谢师傅闻言有些恼火,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赵教授摆了摆手:“算啦算啦,这件事是两个小伙子做得不对,回去该当受罚!不过老谢你也别生气,咱们昨天刚刚将这座墓葬发掘出来,晚上连村子都没回,这边的情况外人没谁知道,只是不小心睡着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才对!不过既然小伙子们不放心,咱们就掀开毡子检查一下好了,大致看一下,不会暴露太长时间,对样品的影响微乎其微!”
谢师傅又狠狠瞪了小高一眼,这才缓缓点头道:“那好,等吃完了饭,咱们检查一下!”
半个小时后,考古队全部人马在探方底部的葬坑旁集结完毕。我和袁放各自捧着一只水壶,在赵教授的指导下给葬坑上方的空气增加湿度。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一大把毛茸茸的野草沾水之后往高处扬,有点像西游记里观世音菩萨用柳条沾水播撒甘霖的样子。
为了再次揭开毡布,赵教授和谢师傅进行了非常繁琐的准备工作,万一骸骨裂了要怎么处理,宣纸破了谁来补救等等,显然对此十分的重视。我回忆起自己方才将古玉放回骸骨脖颈部位时,就是随手将上覆盖物一掀而已,不由得有些汗颜。
刘亮和小高一人一边,抓住毡布的两个角轻轻将其掀开,露出了尸骨上覆的湿宣纸。原本洁白的纸页此刻已经沾满泥土。我看见小高和肖静怡二人此时虽然强作镇定,眼神当中却全都是赤裸裸地担忧。
赵教授蹲下身,亲自捻起宣纸轻轻向上一揭。只听得轻微的刺啦一声,葬坑当中的大半景象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骸骨的状态丝毫未变,手边的石器,颈项之上的贝壳、兽牙和古玉,全都完好的躺在原位!
看到这一幕,肖静怡忍不住发出低声的惊呼,小高则直接两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墓葬果然没有事……咦,小高,你怎么坐地上了?”赵教授奇道。
小高直愣愣地盯着仿佛从未挪动过分毫的古玉,用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没什么,我只是……看到墓葬没有因为我的失职而遭受破坏,有些激动……”
赵教授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挺端正啊,小伙子好样的,继续保持,等回去了我跟你们所里说,还是得好好栽培一下年轻人!”
“那……那就谢谢赵教授了。”小高有气无力地敷衍着,我觉得这时候他肯定想死的心都有了。
宣纸和油毡重新铺好,将长眠万年的墓主人再次掩盖。一整个下午,大家该刨土刨土,该记录记录,到了晚上依然是有条不絮的值夜,但这一次肖静怡没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刘亮也没在睡着。直到第三天上午,考古文博院的货车将骸骨连同其周围的泥土一起套箱运走,一切都相当的顺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然而考古队当中有三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知道的人不止一个!
其实在我来说,只要东西没丢,我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肖静怡到底是大奸大恶之辈,还是说仅仅是被生活所迫不得不铤而走险,都与我无关;至于小高的所作所为,更谈不上有多严重,顶多有点膈应人。所以我略微使了这点小伎俩,让这俩人心里也膈应一番,自嗨一下就好了,也没想过非要举报谁,毁人前途。
但显然,其他人并不会这么想!
当天晚上,由于最重要的墓葬已然运走,考古队依然按照惯例,除了留下两人值班外,全员回到胡林西村休整。
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吃罢晚饭,抬头看见月色清亮,我忽然来了兴致,准备沿着村口的蜿蜒小道散散步,顺便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给晓晓打一通电话。结果我刚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半隐没于黑暗当中,一双比月色更清亮的眼睛静静望着我,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了。
“肖静怡?”我有些诧异。
肖静怡抬起头,幽幽说道:“那天,是你吧?”
“啊,什么是我?”我装傻充楞。
“别掩饰了,我知道是你……那天我看见了,那只手,是男人的手!咱们考古队里面的男人,两位老先生自然不可能,刘亮是个直肠子肯定憋不住,袁放是正人君子,剩下的,就只有你了!”
我没想到眼前这小妮子居然还挺聪明,觉得挺有趣,当下不再掩饰,饶有兴致地问道:“哈?敢情在你眼里,我是卑鄙小人了?”
肖静怡咬着下嘴唇,恨恨说道:“能做出那种事情来,不是卑鄙小人是什么?!”
我当时就不愿意了,妹咂,啥叫“那种事情”,怎么说的我好像对你如何如何了似的?!
我还没说出话来,肖静怡的声音又忽然低落下去,怯怯地小声说道:“能不能,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可以啊,不过……我有什么好处?”我决定逗逗她,故意嘿嘿坏笑着问道。
肖静怡一张清秀脸颊涨的通红,她目光低垂,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幽幽道:“只要你不说出去,我……我就任你处置!”一边说着,她双手微微抬起,解开了衬衫最高处的纽扣,还将领口朝着两边轻轻拉了拉!
我当时脑子里就是“嗡”的一下,妹子,这玩笑可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