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拍卖会上,尤其是国际顶级的拍卖会上捡漏,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所拍下的这卷古画因为是一个古老家族的旧藏,又是在以家族名义组织的义拍上首次现身的,这才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被负责鉴赏的专家看错,然后被我捡了便宜。
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要是在游戏里面,起码能得个绝版成就之类的吧?
当然了,这种好事能赶上一次就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接下来的拍卖过程当中也毫无意外的再没有出现类似的情况。这要是来上个两三回,估计洛菲尔家负责鉴定这批古物的人就该引咎辞职了。
拍卖结束后,我一手拿着成交确认书,一手揽着晓晓的纤腰,沿着工作人员指引的方向前去办理交付,刚一出大厅门口便看见安东尼和霍华德这一老一少等在门口。
“被你小子摆了一道啊!”安东尼狠狠地说道。
我耸了耸肩:“所以说,收藏古玩靠的不仅仅是人脉的积累和资本的搏杀,更关键的,其实还是对于古玩本身的了解程度!”
安东尼闻言顿时羞怒交加,脸颊涨的通红,“快说!你为什么要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地拍下那卷古画?!”
我闻言当时就呵呵了:“什么什么?不惜代价?还不择手段?!一卷清代佚名的古画而已,买就买了,多花点钱也是给贫困人民做贡献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然后我就看见安东尼一脸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望着我,呵呵冷笑:“跟我耍嘴皮子,你就不怕我跟家里说,让你的拍卖结果作废?!”
“这个,我还真不怕,即便我捡了个小漏,顶天了也就几百万美刀,我相信洛菲尔家族的信誉——这么以一点小钱,还不足矣让你们狠下心来损害自己的商业信誉!”
“你!”
“好了,安东尼,不要做无谓之争!”霍华德教授伸手虚拦住安东尼,然后对我说道,“不过看得出来,太叔先生您对刚才的那幅山水画相当青睐,所以我也很想向您请教一下,这幅画有什么不凡之处吗?”
嗯,这才像是个正经请教问题的态度嘛!看着须发皆白的霍华德教授不耻下问,我也不好意思再绷着,于是反问道:“霍华德教授,这卷古画被鉴定为清代佚名之作,依您之见,理由为何?”
霍华德教授沉吟片刻,缓缓道:“此画卷无跋无款,又是绢画,无法通过作者和纸张的老化程度来进行断代,依我看,鉴定者应该是首先根据绘画和书写风格断定其为真正的古画而非现代仿品,然后再依据矿物颜料的鲜艳程度推测其距今年代较近,综合来看,清代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说,主要是因为颜料的色彩鲜艳,所以才断定其为清?”
“正是如此。”
我笑着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教授可知青绿山水所用的矿物颜料是什么?”
“蓝色为石青,绿色为石绿。”
“没错!所谓的石青,按照矿物学的说法就是蓝铜矿,而石绿则叫做孔雀石。我曾特意从一个朋友那里询问过,得知这两种矿物的化学性质都相对稳定,只要不遇到盐酸,存放在干燥环境当中,皆能保持数千年而不褪色!”我微微一笑,“这一点是我接下来种种推测的一个前提。”
“数千年不褪色么……这么说来,这卷画的年代可能会更加久远?”霍华德教授喃喃道。
“没错,根据我的推测,这幅画应为元代至明朝早期的作品!”
“哦?何以见得?”
我没有回答,而是摆出一个程式化的微笑:“教授,让我把东西拿到之后再进行解说,会不会更好一点?”
霍华德教授使劲儿一拍脑袋:“哎呀,不好意思,是我太过心急,失礼了!我和安东尼现在就陪您一起去把古画拿回来。”
于是这一老一少两位教授就乖乖的跟在我和晓晓身后,一路行至办理交付的贵宾室,刷卡付清货款后,人高马大的美女司仪将东西捧到了我的面前,甜美一笑:“先生,请您验货!”
我将古卷轻轻展开,指着一处城池旁的墨字对霍华德教授说道:“教授您对这种字体了解多少?”
霍华德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捻着下巴说道:“字体……不就是楷书么?”
我微微一笑:“当然是楷书,但仅说出楷书是不对的!确切的说,这是元代书法四大家之一赵孟頫的楷书,清奇秀丽,开一代之先河,有‘赵楷’之称。这幅古卷上的全部字体皆为同一人所写,所用也皆是赵楷。当然这不一定能够说明墨字都是赵孟頫本人亲笔书写的,但起码能够证明书写者所处的年代不会早于赵。因此元代便是古卷的时代上限。”
“原来如此……那么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幅画的时代一定早于明朝中期呢?”
“这个嘛,就要从画卷的内容上来说了。教授您看,这一座座城池关隘的名字,您可知都是什么地方?”
“癿力孛罗、克即力、掩的干、克力空、掩他革……”霍华德教授轻声念着古卷上的字迹,有些汗颜,“额……这些字我全都认识,可连在一起读的话别说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完全就是连意思都弄不明白!”
我将古卷展开到最后,指着右下角标有“哈密城”、“沙洲”、“嘉峪关”几个词的城池形象问道:“那么这几个地方,您总知道吧?”
“哦,嘉峪关我是知道的,这里是从中原前往西域的必经之路嘛!咦?西域,这该不会是……”霍华德教授猛然一惊。
“没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幅古卷其实是西域地区的山水地图,或者说——古代丝绸之路沿线的山水地图!”
“丝绸之路!”
一直在旁边冷着脸不说话的安东尼这时也忍不住惊呼起来:“丝绸之路始于汉,兴于唐,阻断于宋,恢复于元,终结于明朝中期……所以,这幅画的年代一定是早于明朝中期的?!”
我微笑点头:“不错,随着明朝早期的恢弘气象落幕,海上运输的极大发展和闭关锁国政策的推行使得丝绸之路的辉煌逐渐成为历史。这幅画卷上的城池关隘形象具体,绘制更是一丝不苟,显然并非文人墨客的一时妄想,而是根据真实的地理环境绘制的。能够花费这么大工夫画一幅不甚精确,仅有参考价值的青绿山水地图,我想这种事情应该不太可能发生在丝绸之路退出历史舞台之后吧?
“所以我推测,这幅古卷不仅是元代到明早期之间的这段时间绘制的,而且非常有可能出自宫廷画师的手笔,用来给当时的皇帝展示千年丝绸之路的概况。如果要给这幅画起一个名字的话,我以为‘千里丝路图’这几个字最能体现画面的内容。呵呵,用青绿山水界画来绘制不甚精确的地图,这种事情我想也只有皇家手笔才会花费如此大的心思来做吧!”
当我说出自己的猜测后,贵宾室里一时间久久沉默。良久之后,霍华德教授才一声长叹,感慨道:“后生可畏啊!”
得,又开始用成语了。
被人这么夸奖,若是在国内,少不得要稍微谦虚客套两句,最后才表面勉为其难,实则沾沾自喜地承受下来。但我知道按照米国人的习惯,此举乃是不自信的表现,因此便没说什么,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将夸奖应承了下来。
只见霍华德教授轻轻摇晃着脑袋,沮丧道:“不瞒您说,这幅古卷已经被洛菲尔家族收藏了超过百年,一直压箱底保存,此前从未露过面。这一次拿出来进行义拍前,是由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同僚为其进行鉴定的。现在看来,他的鉴定结果的确是出了疏漏啊!”
书画作品大多创作于纸张帛绢之上,保存起来十分不易。因此一幅古画,哪怕是不知名画家的作品或者干脆是佚名之作,元代所做可要比清代所做珍贵了太多!更何况这幅古卷上所描绘的场景很可能是绵延千里,极具传奇色彩的丝绸之路,其中的重要意义更是不言而喻!按照我的估计,洛菲尔家族对这幅画的估价起码少写了一个零!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霍华德教授这位同事的疏漏不可谓不大。
“教授您也不必替他担心,其实对于文物本身来说,这其实是好事——被我这个能够懂得它的人买走,总要比被某个附庸风雅的土豪买走,然后再次束之高阁,埋没八百十年要强吧?”我笑着宽慰了霍华德一句,然后看到安东尼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小心把洛菲尔家族也给骂进去了。“额……安东尼洛菲尔先生,不好意思,虽然事实如此,但我真不是故意要把实话说出来的!”
安东尼气的脸色铁青,霍然起身摔门而去:“哼!你小子给我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