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男人一声令下,几个手下立刻七手八脚地将我抬起,半拖半拽地拉回到了甲板之上,壮年男人和白人青年则紧跟在后。
清凉的海风轻拂在我身上,原本应该是很舒服的感觉,然而此时却让我感到全身上下的内伤外伤都在一瞬间愈发疼痛起来。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船尾边缘,那里,一块狭长的木板被顺着船舷搭了出去,小半截悬空在海面之上。
身后响起壮年男子的声音:“小子,既然你这么不识趣儿,那就试一试走跳板的滋味吧!”
他话音刚落,我的双手便被反剪捆在身后,一个黑色布袋套在了我的头上,接着有人用匕首在我背后用力戳了戳,高声喊着:“往前走,快点!”
走跳板是古代海盗之中流传的一种处死俘虏的方法,强迫蒙住双眼的俘虏走上延伸出船舷之外的狭长木板。由于被处刑者完全无法看到周遭的情况,因此常常会在经历漫长的恐惧折磨之后,在极度惊恐当中坠海而死。对方以此作为对我的威胁,显然是想让我因为恐惧而屈服。
游轮的船身在波涛当中微微晃动,这种感觉开始时还不是很明显,但当我被人用刀顶着往前走了十几步之后,晃动感便逐渐强烈起来了。我知道,自己这是来到了船舷边缘。前方已经能够听见木板颤动的嘎吱声响,我竟突然觉得有些感慨——还真是货真价实地走跳板啊,在现代化游轮上还特意带着原汁原味的木板子,想必之前已经有不少人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戳在我脊梁上的刀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催促的意思颇为明显。身后传来壮年男人阴恻恻地笑声:“小子,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答应我的全部条件,我便留你一命,只砍掉一手一脚,你就可以回去享清福,怎么样?”
虽然隔着厚重的黑布袋子,我看不到对方,也知道对方看不见我的脸,不过我还是转过身,冲着壮年男子声音传来的方向笑了笑,答道:“放你娘的狗屁!”
接着,我向后退了两大步,踩到船舷后双脚用力一蹬,从跳板边缘擦过,整个人笔直坠向波涛汹涌的海面!
其实,自从被俘上船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心底做好了最坏打算,只是不到最后时刻之前,能活着,还是要努力争取一下的。
当壮年男人提出要我拿打捞批文和古玩来赎身的时候,我虽然表面上依然摆出淡然模样,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不管对方出于何种原因,能让我有拿钱买命的机会,怎么说都划算!
然而对方提出的第三个条件,却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我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叫晓晓到这艘游轮上来,不管出于对我的担心还是信任,她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准时出现。但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让她以身犯险!
我自知并不算是一个意志非常坚定的人,对方让我走跳板,面对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我觉得自己最后即便不被吓得屈服,失态恐怕也在所难免。因此我干脆把心一横,选择在走上跳板的前一刻便干净利落地一跃而下——要么赌那万分之一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要么就死,死得干净利落!
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强烈的失重感让我的心脏仿佛要跃出胸膛,接着便是身体笔直扎入水中的轰然巨响以及深度急速加深带来的巨大耳压。值得庆幸的是,入水那一刻的强烈冲击力将我头上覆盖的黑布袋一掀而下,我感觉到头上一松,便努力在海底睁开了双眼。
在此之前,即便是在游泳池当中我也从来没尝试过在水底睁开双眼,然而此时身坠汪洋大海,我却别无选择,只能用力瞪大了双眼,目眦尽裂!因为我知道如果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在无法视物的情况下,那当真便是十死无生了!
此刻正是午夜时分,海面之上一片黑暗,水下世界更是如同一块漆黑的幕布,再加上又咸又苦的海水刺激双眼所带来的不适,我向四周和下方望去,什么都看不见。转头看向海面之上,只见巨轮的甲板上灯火通明,无数人影正在来回跑动,一艘救生艇顺着船舷被放了下来,似乎是要搜寻我的踪迹,亦或只是想来打捞我的尸体。
我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一条大腿被鱼枪打了个对穿,此刻单凭一条腿根本没办法划水,此时便只能仰头看着上面忙碌的人群,身体不断下沉。
要死了吧?我这样想着。
似乎早就答应过晓晓,不要再做冒险的事来着,很可惜,没能遵守。
短短的20几年人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闪过,我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明明正处在事业急速上升期,明明还远没有抵达人生巅峰,明明还有那么多美好时光可以和晓晓一起享受,明明还没有好好孝敬过父母,可现在,却就要这么死了?!
巨大的恐惧掳住了我。我开始拼命挣扎,徒劳地试图抓住些什么。
头顶传来轰然巨响,那是救生艇最终落到海面上的声音。那位高丽教父似乎很是急迫,第一时间便派人下来搜查。看起来,我如果死了,事情会比那位所承认的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不想挣扎了。因为我知道,如果再落到他们手里,等待着我的极有可能是比死更可怕的结局。或许用我的死给对方制造点麻烦,为晓晓她们创造更有利的局面才是更好的选择。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的海水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那东西体积很大,前进速度也相当快,一转眼便已经来到了我近前。我借着游轮上的灯光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直径接近两米,长满嶙峋骨节的森然巨口!
一张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巨口从纯黑的背景当中浮现,这仿佛只有在噩梦中才能见到的一幕却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果不其然,随着巨口前进的角度发生变化,我很快便看到了紧随其后的东西——那是一段形如纺锤的苍灰色身体,以及强劲有力的月牙形尾巴。
那竟是一条姥鲨!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瞬间漏掉了好几拍,这种庞然大物在赤道附近的南太平洋海域十分罕见,难不成,眼前这条正是我们前几天见过的那个大家伙?!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当中一闪而过,我立即便自嘲地摇了摇头。现在正是我性命攸关的重要时刻,自己居然还有心思胡思乱想这些?!
水面上的救生艇旁掀起了几朵水花,应该是有潜水员下来了。我在水底无法移动,此时比那瓮中之鳖都不如,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当场咬舌自尽!然而就在此时,我却看见那条原本会在我身旁不远处游过的姥鲨似乎受到了潜水员的惊吓,忽然兜了半个圈,竟是笔直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游来!
一个疯狂无比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我脑中——这家伙的嘴那么大,藏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然而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多想了,眼看几个潜水员已经发现了我的位置,正摆动着脚蹼笔直游来,我连忙拼命扭动身子,用被捆在一起的双手和没受伤的那条腿奋力划水,微调位置,确保自己一直处在姥鲨的必经之路上。
姥鲨优哉游哉地游着,似乎没有发现我这个伺机搭便车的偷渡客。森然巨口劈头盖脸地笼罩过来,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处在巨口正前方的我瞬间感受到一股庞然吸力传来,接着便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我知道,自己已经被巨鲨吸入了口中。
原本懒洋洋的姥鲨似乎被我这块意外出现的“食物”给吓了一跳,它猛地闭上了巨口,开始一边摇摆着脑袋一边加速。搭乘巨鲨航班的我被各种加速度和离心力甩来荡去,难受得几乎要呕吐出来。“这艘潜艇在设计的时候,恐怕从来没有考虑过载人航行的可行性!”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为自己纾解压力,一边感受着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姥鲨虽然有着吓人的巨嘴,实际上却是以浮游生物为食的温顺物种,它们的喉咙很小,根本无法吞下大型猎物。可即便如此,自己试图藏身鲨口远遁千里的危险程度依然不亚于赌命!原因很简单——进来容易出去难,姥鲨又不是真正的潜艇,不可能按照我的心意,在合适的地方将我吐出来。最大的可能,便是这条庞然大物十分讨厌我这块咽不下去的食物,立刻便一个喷嚏将我吐出来,这样一来我就再无处可逃,只能重新落到“教父”同学手中等死。
不过,还有另一种更为可怕的可能,那就是姥鲨受惊之下忘了要将我吐出,而是选择先逃跑再说。那么很可能等到它想起我,再次张嘴时,吐出的便已经是一具脸色青紫的尸体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条姥鲨显然是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