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尧慢慢靠向椅背，没有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周围人知道他话不多，也没有故意引起话题。
他们两人在的地方，经常成了最安静的。
沈牧尧偶尔吃一口菜，多数时都是不说话，静静喝茶。
何子衿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碟子里的菜，对周遭的声音毫不理会。
杨紫芸抬头，就见那边的气氛有些古怪。
这个沈总到底是什么来头，让周总这样的地产大亨都敬着，肯定不是普通人。
“您说，那位是什么人啊？”
杨紫芸问的正是身边的那个胖子，他正用心的吃着一只秘制蹄髈，满嘴流油，让她看的一阵恶心。
“那位？”胖子拿起餐巾摸了摸嘴角，不屑的看着她。“总之是你惹不起，也攀不上的。”
杨紫芸瞪大眼睛。这四年来她进入演艺圈，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
“在那些普通人眼里，你是大明星。但是呢，在我们眼里，你可什么都不是。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高，你没想象中的重要。奉劝你一句，可别惹上不该惹的人，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脸上难看。”
杨紫芸的脸色是真的难看，想发火又不敢，脸色白了又青了，青了又白了，被损的无地自容。
“我就是……”她的眼圈儿一红，眼角泛起了泪光。“我见到了以前认识的姐姐。人家是攀上大腿了，我就好奇那位的身份，没想别的。”
她这泫然若泣的表情，最能勾起男人们心中的保护欲。
然而胖子一门心思都在面前的美食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她这番表演，注定是无人欣赏了。
胖子咬了一口肥而不腻的肉，才咂着嘴巴：“要是那边的姐姐真的是你的好姐妹儿，今后可前途无量。那位这些年来，身边就出现过一个女人。不过啊，那女人可嫁不了他。”
那个女人嫁不了他，那何子衿就行了？！
杨紫芸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嫉恨，垂在裙摆的手指捏紧。
“哎？你们这儿是怎么了？”
胖子抬头看了说话那人一眼，“也没怎么，就是给小辈一点经验，让他们知道这个社会不是这么好混的。”
那人一看杨紫芸的脸色哪能不明白的。这胖子是长得脑满肠肥的样子，一脸土豪样，可脑子却是个顶顶精明的。“好了好了，这丫头年纪不大，肯定是莽撞了点儿。你好好吃你的菜，犯得着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嘛！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谁也别往心里去。”
胖子听着哼了声，撇嘴：“我和她计较什么，她算什么呀。”
“嘿！这一说你，你还来劲了。”
“怎么了这是，忽然这么热闹。”周总已经注意到这儿的吵闹，好奇看过来。“给你们一个大美人儿当陪客，还不满足？”
胖子哼哼唧唧：“我倒宁愿旁边摆个红烧猪头。”
不知是谁听他这话，噗哧一声就笑了。
周总一听，也是愣了愣，有些好笑。可看胖子身边的那个女孩儿，一张脸窘的都要落泪了，忙开始打圆场。“好好好，今儿啊是我的错。等下次，就给你旁边放一个做菜铁板烧的师傅，你一边吃，一边和大家聊天儿。”
在场的几个人和胖子都是熟悉的，看他心满意足的笑开了，便将目光移到了杨紫芸身上。
“刚刚没注意，咱们这桌上有两位美女啊。”
杨紫芸羞涩的笑了笑，睫毛轻轻颤抖。
周总对何子衿的身份有些好奇，倒也不敢直接问。见有人借着杨紫芸，便问了出来：“刚刚进来的时候，沈总也没介绍下？这位，莫非就是言小词，言秘书？”
言小词，圈子里的人都猜测，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搁在办公室里，肯定是沈牧尧养着的小女人。听说过，见过的却少。
沈牧尧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下，淡淡道：“这位是何律师，我公司里的法律顾问。”
既然是法律顾问，那就不可能是言小词了。
只是一个法律顾问，会被要求来当陪客？
在场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但是心照不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刚刚不是说，你和何律师很熟吗？”胖子却突然开口。
杨紫芸的嘴角刚刚准备微笑的表情立即僵硬下来。
刚刚进门时她就已经和何子衿打过招呼，却被无视了。不但如此，那个被称作沈总的男人，更是对她不屑一顾。她现在后悔死了坐在胖子身边，更后悔来参加这个饭局。
“这个时候不说话？”胖子挑了挑短小的眉。“装熟的吧？说起来，你今儿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的。”
要是往常这身边摆几个美女，往怀里一带，谁也不会多说什么不是。只是大家今天出来是真的吃饭交流来的，满桌子就两个女人，一个是动不了的，一个是不知道来干什么的。
李姐只告诉她来讨好这些人，具体的没说。
杨紫芸急死了，想破头皮也没想到个理由。
“吃你的菜吧，就你话多。”周总不轻不重的说了句，转向杨紫芸，笑道：“杨小姐的演技我一直很欣赏，今天能见到本人，简直三生有幸啊。”
杨紫芸忙顺着台阶下：“哪里哪里，今天能见到几位老板，也是紫芸的幸运。”
一场波澜就这么揭过去了。
杨紫芸看着一直没吭声，始终吃东西的何子衿，身体里的怨气都要成实质了。
凭什么她四平八稳的坐着，好好享用美食，她就要被人盘问，落井下石，连脸皮都被扔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郁嘉也就算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什么沈总。何子衿，你凭什么这么好运！
何子衿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愤恨，羽睫轻颤，眉头轻颦了下。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杨紫芸。这下午刚见过，晚上就在一个饭局碰到了，这运气也太好了。越是不想看到的人偏偏出现，简直是霉运加身。
这场饭局一直到将近十点钟的时候才结束。
何子衿和沈牧尧站在屋檐下，等着司机开车过来。
沈牧尧稍稍喝了一点酒，为了保险，还是叫了司机。
宴席上的人已经都走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了雪，一片一片。在夜色里，闪闪发亮。
何子衿揣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轻轻碰了碰雪片。
凉凉的。
天气不冷，可呵口气也能化成白雾了。
不知什么时候地面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散在脚下，门口的灯笼下，一闪一闪的，似钻石的尘埃。而在身后这座四合院里，灯火仍旧通明，将这个黑暗，与白雪覆盖的世界分隔开，让人不知道何处才是真实。
“何子衿。”
黑暗里，一个声音响起。
杨紫芸裹着一件厚厚的长款皮草，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小羊皮靴子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黑漆漆的，有些脏污。
何子衿从雪面上留下的鞋印上移开视线，淡淡看向她。
杨紫芸放在袖子里的手指倏地攥紧，脸上愤怒的表情散去，只有一脸甜蜜和天真。
“这么晚了，子衿姐不回家的话，会让人担心的。”
她的表情真诚，好像是真的在替她担心。
而何子衿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杨紫芸好像没有看到沈牧尧的存在，慢慢朝她走来。
仿佛是慢镜头的动作，让何子衿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我记得……”她缓缓抬头，一双清澈的双眸清淡如泉。“我们并不熟。”
刚刚在包厢里的那一幕，在杨紫芸的脑海中重复着。她的脸一僵，讪笑道：“刚刚在房间里和我开玩笑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说这种话，让人为难。子衿姐，你真的变了。变得冷漠，不近人情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何子衿说，脸色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只不过，是你太过自以为是。”
杨紫芸当然知道！
当年在郁嘉面前，何子衿就是现在的样子，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冷，说话这么不留情面。她是郁嘉的青梅竹马，经常会跟在他们身边一起出去玩儿。她连个笑脸都吝啬，自己硬要在她面前装亲近，她知道多辛苦吗！
“子衿姐果然。”杨紫芸笑了下，看向沈牧尧：“这是子衿姐的新男朋友吗？”
她咬重那个‘新’字，甜甜笑着，等待着何子衿的回答。
“你的耳朵有问题？需要看医生吗？”何子衿挑眉，不咸不淡的说：“刚刚在里面的话，没听见？”
杨紫芸怎么可能没听见。这位沈总可是亲自介绍了，何子衿是他们公司里的法律顾问。法律顾问？谁信。杨紫芸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个男人是不是那天和何子衿进酒店的男人？如果是的话……她有些讽刺的勾起嘴角，目光带着一丝嘲弄。
这个所谓的律师顾问，也是靠陪睡赚来的吧。
“既然子衿姐这么的‘忙’，我就不打扰了。祝子衿姐今后工作顺利，事业亨通啊。”
直到现在何子衿都不清楚杨紫芸是来干什么的，就如同那一年，她同样不理解杨紫芸以及郁嘉的做法。
“不是同样的脑回路无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