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津人过春节时有许多习俗、讲究保留至今。从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就开始祭灶、扫尘、置办年货、帖吊钱春联等一系列辞旧迎新的活动。
有儿歌: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
奶奶年纪大了,这样的劳动家里人可不敢让她动弹。
农历腊月二十二这天下午,何子衿带着何子宁回了海津市的老宅。
海津过年必定要以大红色饰物不知一切,满目的春光,吉庆热烈。
明个儿就是小年,奶奶一看他们回来,就叮嘱着各种事项。
这几年,何子衿每年都要听着奶奶念叨,百听不厌,早就习惯了。
“一会儿去集上要买糖饼,买糖瓜,年糕,这胡桃家里倒是有……”
何子衿一一在心里记下后,又问何子宁:“你是要陪着我,还是在家里陪奶奶?”
“我陪着奶奶吧,刘姨今天不是要回家了?”
何子衿一怔,笑道:“我给忘了。好了,你在家里好好看家。姐姐出去买东西,顺便把午饭带回来。”
北河这附近每到过年时节,就有一个置办年货的市集,十分的热闹。
何子衿小时候就来过许多次,这些年一直如此。
操着一口海津话的人相互问候讲价叫卖,让这条长长的街道充满了热闹的节日气氛。
卖炸糕和麻花儿的摊子前,围了不少的人。
天气有些冷,热乎乎的炸糕,就是最好的美食。或是要个煎饼,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秦川羊肉汤,那滋味儿,绝了。
“老板,我那个煎饼少放香菜,多方葱。”
熟悉的声音让何子衿的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年轻人不是个例,但中老年人还是更多一些。
尤其是穿着西装,浅灰色大衣,可以被拍进时尚杂志的男人,更是罕见。
“小蚊子?”
“子衿!”贺文钧的眼睛闪闪发亮:“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回来看奶奶,顺便过小年。你呢,在这儿干什么?”
贺文钧笑了笑:“学校都放假了,趁着过年前,来附近找点儿吃的。稍后我去看看奶奶,希望她不会又认错。”
“正巧我来小年用的东西,你也帮着点儿。”
这样的集市是很接地气的。忽然有一对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女走来,有些打眼。男的帅女的漂亮,十分的养眼,都忍不住多看了一两眼。
男人的眼睛亮亮的,小心护着女人在人群中行走。女人则是低头看着两旁的摊位,不时停下来,问上几句,再添置些东西。
这样的画面说实话,是有些虐狗。
在市集里难得出来的年轻男女们,都默默看了看自己身边人一眼,是叹气是懊悔都在其中的。
何子衿对于他人的视线很敏感,不会没有察觉有人在偷偷看着他们。那些视线没有恶意,她才没有在意。
“子衿,快看,这个感觉特别好吃!”
刚回头的功夫,贺文钧就举着一支大肉串走了过来,看的何子衿哭笑不得。
“中午你还要不要吃饭了?”
“要要要,当然要的!”
何子宁对于自家姐姐出去逛了个街后,就带回来一个小尾巴这种事隐隐有些不满。当着外人的面,他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何子衿看到了,趁贺文钧陪奶奶说话的时候,将这小子带进了厨房。“怎么了?看到小蚊子不开心。”
何子宁看着老旧地板砖上的花纹,不吭声。
“子宁,说话。”何子衿有些不悦。
“我不喜欢他。”浑身没有二两肉的德行,才不是他心目中的好姐夫。
何子衿倏地就笑了:“那是咱们小时候的邻居,你现在不记得了,小时候特别爱跟在他后面玩儿。”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他。”何子衿抬头,不开心的说:“姐,你可不能喜欢这种男人,就是个小白脸。想想我慕哥,那可是好男人。”
慕一廷!
何子衿抿了抿唇,轻声问:“你和他还有联系?”
何子宁不明所以道:“当然,上次玩了CS后,我和慕哥就成了好朋友。”
何子衿扶着流理台,幽幽道:“居然还成了好朋友。”
何子宁一下子僵住,“姐,你这是怎么了?”
“果然我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何子衿忽的长叹了口气,淡淡说:“算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何子宁这下可急了。十八岁的男孩儿,个子已经很高了。
曾经到她肩膀的男孩儿,现在已经超过她了。何子衿的心里有些惆怅,又有些迷茫。
“姐,慕哥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他咬了咬牙,“我以后就不和他联系了。”
何子衿还是不吭声,脸上隐隐有些难过。
何子宁心疼极了,伸手揪了揪她的袖口,像小时候一样,软着声音撒娇。“姐,你就说句话嘛!你不说话,我心里害怕。”
“你害怕什么呀?你的胆子这么大了,让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到姐姐的声音,何子宁总算眉开眼笑起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觉得慕哥挺好的,是军人,而且人很好。姐姐和他在一起,肯定不会受委屈的。”
“你也没问过你姐一声儿,就擅自给你姐找了个丈夫?何子宁,你可真能耐。”何子衿冷嗤,伸手拂开他的手指。“别惹我。”
“哎,姐!慕哥他……”
“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亲切了。”何子衿的心里泛着酸水,满身的不舒服。
“好好好,我不叫了。你也得和我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何子衿看着弟弟的眉眼,他们姐弟俩其实是不太像的。子宁更像父亲一些,而她更像母亲。只是这小子倔强的样子,倒是何家人都有的坏毛病。不撞南墙不回头,什么都要问到底。
“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慕哥不是军人吗?”何子宁有些不确定的猜测。
“我之前有场官司,对方是个红三代。慕一廷就是那位原告的亲哥哥,你说他是普通人吗?”
“这不是很好。”十八岁的大男孩儿,还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就是觉得慕一廷看起来不错,家世也不错,将来姐姐也不会受苦。
“好在哪里?咱们只是普通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慕一廷的爷爷是一位开国元勋,是老将军。他何必对我这样一个女人献殷勤?子宁,别太单纯了。这个世界不是游戏,也不是童话。”
世界,清静了。
何子宁的耳朵里忽然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半晌才说:“姐的意思是说,慕,慕一廷不是一个好人。”
“好人我说不上来。就算他真的是个好人,我不喜欢他,你也要硬把我们凑在一起?”这也是何子衿不开心的另一个原因。“你姐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子宁,你也是大人了,好好想想。”
何子衿站起来,走到门口,又说:“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我不拦着。”
何子宁呆呆看了一会儿,看着何子衿走出厨房,走进了客厅里。
他攥着拳头,懊恼极了。
他刚刚,好像让姐姐难过了。
贺文钧抱着一盘橘子,剥着吃,这时候好奇的打听:“教训弟弟了?”
“他还是太小,太单纯了。”
“是挺单纯的。把心里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让人想不猜到都难。”
“贺家没有兄弟姐妹,这些年你孤单吗?”
“我为什么要孤单。”贺文钧的回答永远都是这样的理所当然。“弟弟妹妹能拿来吃吗?吵吵闹闹的小东西,会影响我的思绪。”
“说的也是。你怎么会觉得孤单?”何子衿看着桌上的橘子皮,叹息。“吃这么多,也不怕胃里难受。”
何子衿一语成谶。
吃过午饭后,奶奶去午休,贺文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两点钟的时候,他忽然敲响了何子衿的房门,一脸痛苦:“子衿,我胃疼,肚子疼。”
何子衿:“……”她应该不是乌鸦嘴。
她忙走到贺文钧身边,他一脸惨白,额上大颗的汗珠滚落,一脸辛苦。“我送你去医院,你忍忍。”
匆忙裹上大衣,又让何子宁好好看家,这才带着已经快不行了的贺文钧去了医院。
半个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何子衿看着躺在病床上,已经没那么虚弱的贺文钧,叹息。
“我说什么了,吃那么多,也不怕胃难受。小蚊子,你吃撑了。”
二十六岁的男人一脸茫然,半晌默默揪着被子,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这种丢脸的事,他不愿意回忆。
何子衿捏着化验单,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得亏有贺文钧这么个活宝,不然这日子多难熬啊。
“小蚊子,你今天真的只是偶尔路过海津?”何子衿目光往下,看着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纤长有力。
贺文钧的心猛烈跳了一下,很快又归于平静。他说:“既然你都这样问了,我就如实回答了。不是,我不是偶尔路过海津市。子衿,我是为了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