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的课程是繁重的,尤其孙乐灵这种表面刁蛮内在对什么都较真的妹子,愣是把所有的通识课、专业课都上完了,才背着一身的疲惫回家。
赵宇林表面上是个保镖,实际却跟伴读书童没两样,孙乐灵什么时候走,他就得陪到什么时候。
刚刚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热,赵宇林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出去接出去接,不要打扰我看电视!”孙乐灵嫌弃地挥手。
不必她提醒,赵宇林的手机一年到头发出动静不会超过二十次,而几乎每一次,通话内容都不是可以给别人听的。
于是赵宇林拿着电话走到院子里,按下了接听键。
“喂宇哥,他们今天来找我了。”电话那端是杨帆,声音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发抖。
“现在还在吗?”赵宇林问道。
“还在,我编了个借口说让人送钱来,这会儿在学校小北门四湖烤串等着。”
“我马上过来。”赵宇林说着挂断了电话,回大厅找到孙乐灵。
孙乐灵美眸斜睨一眼,动作利落地护住了怀里的半篮小番茄:“杵在这儿干嘛?想吃厨房里还有,自己洗去,不许抢我的!”
堂堂孙氏集团唯一的大小姐,却楞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活脱脱的吃货一个,跟着学校里截然两幅面孔。赵宇林微汗道:“不抢你的果子,把车钥匙给我用用,有事情得出去一趟,待会儿我会给孙先生打电话请假的。”
别墅里有重重保护,还有冷寒霜镇守,他并不担心大小姐的安全问题。
孙乐灵嘬着樱桃小嘴,看傻子一般的表情:“车钥匙又不在我这儿,你找司机呀。”
赵宇林没动,就那么立在原地看着她。
僵持了半晌,孙乐灵大概感觉气氛不太正常,试探着从果盘里拿出一颗小番茄递过去:“只给你吃一颗啊!”
赵宇林捂着脸,有点痛苦,道:“你以为我没去找司机吗?你不开口,人家当我想开着你们家的豪车跑路,难不成我打他一顿?”
孙乐灵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道很可爱的表情,挺像网络上很流行的滑稽,眼弯如月粉唇上扬:“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叫他把钥匙给你。”
赵宇林黑了脸,求她是不可能求她的,这辈子都不会求她,只有用点套路才能维持生活这样子。
想到学校里杨帆编的谎话,赵宇林索性将错就错,说道:“随便你给不给吧,杨帆在医院那个堂弟该吃饭了,虽然是白血病,但我估摸着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再说,白血病又不是瘫痪,应该可以自己去打饭的是吧?”
然后他直接拍拍屁股坐回沙发上,悠然自得看着电视里的节目,嘴里振振有词:“嗯,这妹子身材不错,就是腰粗了点。”
孙乐灵黛眉紧蹙,气呼呼关掉了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动物世界》乌龟交配画面,认真道:“你这个人怎么言而无信?答应杨帆要替他照顾病人,说不去就不去了,是一个医学生该有的行径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那是一个大好年华罹患恶疾的年轻人,你怎么忍心?”
赵宇林惫懒地抬起眼睛:“那你给不给车钥匙呢?”
“哼!”
孙乐灵跺着脚,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大家闺秀的端庄范儿丁点不留,片刻后,拎着一大把钥匙回来扔在桌上。
赵宇林扫了一眼,从中挑出一把相对低调的,径直走到停车场取车。
他先前将别墅的整体环境观察过一遍,车库也在范围之内,不过当时光顾着琢磨建筑构造的安全性和防御性,并未注意到车库里摆放的奢侈玩具。
此时,竟然有些被吓到了。
倒不是这些车子的豪奢程度如何惊人,赵宇林曾经到过石油国,见识过超级大富豪的车库,再壕的车都吓不到他。但眼前这间车库,品种实在太他吗齐全了!
琳琅满目的钢铁工艺品,从保姆车到商务车,再到各种宾利、梅赛德斯的轿车小跑车,总之该有的全都有,不该出现的也摆在那儿——那是一辆大概属于孙乐灵婴儿时期的小推车,还有学步车、四个轮子的小自行车、电动儿童车……
擦拭得非常干净,赵宇林却能在上面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年代感,更仿佛看到了孙崇岳对自家小公主深沉的父爱。
“有爹疼有妈爱的人可真幸福。”
赵宇林钻进巴士车旁边的奥迪Q7,若有所思地嘟哝一句,然后发动车子驶出了这座只差一列火车和一列地铁就能集齐彩头的停车场。
燕京医学院小北门小吃街,人流如织,看样子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闻着鱿鱼、关东煮、肉夹馍和烧烤油烟的味道,赵宇林望见了杨帆电话里所说的‘四湖烤串’的招牌,穿越人群挤过去,小眼镜正站在门口心急如焚。
“宇哥!”
看到了赵宇林就如同看到了黎明的曙光,杨帆急匆匆迎上来:“那些人在里面,都喝了酒,我不知道他们打架厉不厉害,但是……”
“安啦!”
赵宇林一把揽过眼镜少年又瘦又窄的肩膀,表情随意:“你眼里的灭顶之灾,我眼里的牛毛小事,重点是把照片的底片跟备份全拿过来,不是打架,你想提醒我这个?”
杨帆低下头,脸臊得发红,活像个小姑娘。
“先进去,一会儿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他们说什么问什么,你压根儿别搭理,要是动起手来,站我身边,别让人家抓过去当了人质。”赵宇林把着他走进店里。
孙乐灵管杨帆叫老实人,两年的同学,这个称呼倒是挺贴切,赵宇林鲜少见到比这丫更本分的人,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曾经当过富二代的角色。
“先给我烤二十串羊肉,再来五串腰子,两斤五花肉,素菜你看着整,对了,再来一件勇闯天涯,一半常温一半冻。”
赵宇林到店内施施然坐下,拿着单子跟老板点完烤串,盯住惴惴不安的杨帆:“你在抖个什么劲儿?”
小眼镜脸霎时间又红了,吞吞吐吐解释道:“宇哥你别误会,我这不是害怕,是正常的抖。”
“哦~正常的抖。”赵宇林歪着嘴似笑非笑。
“哟小砸!等的人来了?”
隔壁桌上清一色的彪形大汉,唯独一个另类,瘦骨嶙峋,看气场却是这帮人里的头头,梳着一头光溜溜的锅铲子发型,操着一口京片子走过来,自来熟地坐下看向赵宇林:“钱带了吗?”
赵宇林喝了口免费赠送的苦荞茶:“我身上什么都有,偏偏就是没有钱。”
这倒是真话,他来燕京临行前,风老头拢共从被套和鞋垫底下找出五十二块钱,自己个儿还留了六块钱买烟,所以赵宇林来燕京的全副家当,就是四十六块钱加一张火车票。
孙崇岳倒是另外给他拨了经费,是一张银行卡,不过他一直没来得及去取成现金,否则上午也不至于让孙乐灵出来接他。
所以,身上那仅剩的四十六块钱,就是他的命根子,谁动谁死。
“没钱?”
干巴巴的像个猴子似的青年又把眼睛转向杨帆,眼神要多不友善就有多不友善:“小子,耍我好玩吗?”
赵宇林缓缓晃着杯子,杯里黄澄澄的茶水来回兜转,映照出一张写满讥诮的硬朗面庞:“兄弟,几张不正经的照片而已,要挟着人家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四年,还不满足?太贪了当心撑死啊。”
“嘿嘿!”
瘦猴青年举起柴火棍似的膀子,擦了擦鼻子里淌下的清水,笑道:“你他妈是哪路神仙?光头帮的事也想插一杠子?滚不滚?不滚老子随便喊两百个兄弟,把你砍碎了喂猪。”
赵宇林撇过脑袋,看着隔壁桌上大快朵颐的五六个壮汉,顿时眉开眼笑,笑得格外的阳光格外的灿烂,却硬是没发出声音。
你他妈!
嗷~!!
他不发出声音,便有人替他发出声音,两道声音来自同一个人。
骨瘦如柴的青年跪倒在地,膝盖处渗出鲜血,食指被赵宇林紧紧握住往后掰去,于是他的左臂,开始以一种吊诡的形态弯曲起来,逐渐地逐渐地,整条手臂贴合背部。
场面大抵与小时候玩变形金刚,强行倒着扭手臂的画面类似,只不过从塑料娃娃换到人的身体上,就变得不太容易被大众所接受。
过程中一声声骨头裂开的脆响,好像让周遭食客有些毛骨悚然,纷纷逃也似地离开烤串店。
“你说你是不是贱。”赵宇林宛如春风的无声的笑,化作天寒地冻的有声的冷漠:“指着我可以,谁告诉你可以戳我脑袋的?真以为跟你笑就给你脸了?”
烤串店老板有点懵,躲在柜台里,客人没结账就跑光了也没敢出去追。至于眼前罗刹一般的年轻人,一皮带抽晕六个壮汉,硬生生把人手臂掰反过去,这架他更是没胆子劝。
赵宇林突然把脸转向柜台,烤串老板与之目光相接,冷不丁抖了几下,这一刻,活在和平年代的这位中年男人,才切身刻骨地体会到了一个成语的涵义。
那个眼神,才是真正的凶神,才是真正的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