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的内心本来顶着沉重的压力,这份压力,有的来自上级,有的来自民众,大部分,则是来自警察这份职业所代表的责任。
恰恰这个时候,一向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下属,也是自己的表妹,又来胡搅蛮缠一通,他心里的阴霾便更加的沉重了。
但因为赵宇林的出现,强行在公安局掳走了副队长,使他原本烦闷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忧心忡忡的脸上,也终于挂了几分笑意。
一则,陈思瑶犯险的顾虑消除;二则,常被人诟病为空有花容月貌实质是个男人婆的表妹,开始芳心萌动。
再有,便是人在烦闷之时,看人嬉闹一番,心情往往能有所改善。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抱着与秦队长一致的想法,那些眼睁睁看着警花被赵宇林拐跑的男警员,顿时五内俱焚。
老话常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每天跟陈思瑶同处一间大院内,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梦中情人,那朵盛开在梦乡水嫩嫩的白菜,却终究被一头外来的猪给拱了。
千古奇恨哪!
砰!
秦毅甚至觉得,自己今天关门的声音都如此悦耳,坐回办公椅上,闭目养神片刻,动手整理明天出公差需要用到的文件。
只是随着他那砰然一下关上门,夜幕中的公安局,不知多少年轻男警员的心,也随之应声而碎。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脸上在笑,有人心里默默泪在流。
而有的人,泪水则是已然在眼眶打转,最后眼眸没能留住泪滴,任凭它从脸颊滑落,譬如陈思瑶。
她本来有信心以强硬姿态从秦毅那里要到实地走访的出差调令,因为赵宇林这么一闹,基本被搅黄了。
最可恶的是,赵宇林这个混蛋,把她推进了一辆出租车,她便彻底没有找机会跑回局里的机会。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表哥,那是个正直的人,但也是个狡猾的家伙,今晚申请不到调令,明天就压根儿连秦毅的人都别想见到了。
“赵宇林你干什么呀!?”
两天两夜坚守岗位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劳和压力,全都被此时此刻心中的委屈冲垮,眼泪便开始泛滥决了堤,陈思瑶瞬间哭得夜雨潇潇,宛如心里的一场山洪乱流。
“我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去接近真相,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努力全毁了……”
“你凭什么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这么随心所欲把我带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啊?”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美女形象全然不顾。
伴随着抽噎声,赵宇林递给她一张纸巾,丝毫没有被眼前梨花带雨景象所打动而表现出怜香惜玉,只是淡淡说道:“这是我擦过手的纸,擤擤鼻涕可以,别擦眼睛。”
“你就是个混蛋!”
陈思瑶边哭边骂道,她十分不甘。
出租车开了很久,到古护城河的某处河堤边停下,四野寂静无人,幽黑一片,天上月亮今晚也格外黯淡,特别适合干点月黑风高的无良勾当。
赵宇林扶着陈思瑶下车,怀里的人儿仍然是泣不成声的模样,大概是因为很少哭的人偶尔哭一次都会哭很久吧。
“没想到,强硬到你这么有男人味的境界,也会有哭得楚楚可怜的时候,想来,你应该很爱你的职业,想为黎明百姓做些什么。”
河岸边,赵宇林与陈思瑶并肩而立,神情是常态的淡然,淡然得有些慵懒,也带上了几分并不常见的怡然。
现在是雨季,护城河里的水比很多时候都深,不过流动速度还是那么缓慢。
“你是个混蛋!”
陈思瑶咬着银牙恨恨骂出这么一句,可惜忍不住哭泣时的抽噎,完全没有骂狠话的气势,只有可爱。
赵宇林久未打理的头发,刘海显得略长,河风裹着一阵清凉,从其间斜掠而过,稍后响起了他多数时候都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以为有那么巧的事情吗?”
陈思瑶泪痕湿润的脸颊抬起,望着身旁的男人。
“差一步,你表哥就会无奈妥协,不得不答应让你去外地,这时候我就开始在外面敲门,你觉得这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陈思瑶的面庞在昏暗中表情不太清晰,但空气中渐渐升腾起了怒意。
“你们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我不希望你离开燕京,所以就让你离不开燕京。”赵宇林平淡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制约我的行动?”陈思瑶梨花带雨的模样尽散。
不知者不怪罪,如果说赵宇林误打误撞坏了她的打算,她会生气,但也无非就是骂两句而已,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更多的大概是不甘和气馁。
而如今赵宇林却是有意为之,事情便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关系到你雇主的安危,也关系到社会的安定,你凭着一己私念就自作定夺,是谁给你的权力?”
赵宇林毫不动容,轻声反问道:“做些对案件侦破徒劳无功的事情,又是谁给你的权力?”
“为了查清真相,所有的努力都不算徒劳无功,我是警察你是平民,即便你与这件案子有联系,法律也只赋予你了解真相的权力和配合调查的义务,而不是纵然你对办案人员指手画脚。”
陈思瑶义正言辞道。
赵宇林眉头微挑,转过身,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好笑吗?”
“挺好笑的。”
赵宇林凝视她的眼睛,说道:“你泼辣的时候,样子其实蛮可爱,不过现在这张认真的脸,我更欣赏。”
倏!
有拳风汹涌而至,赵宇林风轻云淡横过左手,将那只纤细却有厚茧的拳头握住,朗声道:“你早就该有打不过我的觉悟,不过是欺负我不打女人罢了。或者,你只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并不舍得真的对我动手。”
“不得不说,你的撩妹技术真的很烂。”陈思瑶猛地抢回自己的手,冷哼道:“别转移话题,今晚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否则挟持人民警察的罪名,够你蹲个好几年的,我说到做到!”
“好警察也会唬人?我这顶多算个妨碍公务吧?”赵宇林贱兮兮说道。
“我可是个懂法的流氓。”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贱!?”陈思瑶嫌弃至极。
“终于肯接受出不了差的现实了?”赵宇林又笑了起来。
“你一个大男人说话怎么娘兮兮的?这么磨叽还说不说了,不说明天准备蹲号子,妨碍公务也可以拘留!”陈思瑶不耐道。
赵宇林这才收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瞬间仿佛换了个人,语气表情都很正经,或者说严肃。
他点上一支烟。
呼~
烟雾衬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飘散。
“上次劫持孙乐灵的匪徒,看上去底子简单,走访他们的亲友,过程却一波三折,我不知道中间的过程如何,但很显然,那几个死掉的家伙,他们背后的人物不想让你们追本溯源。”
“他们越是遮遮掩掩,就越说明,那些匪徒的亲友当中,藏着能够抓住的线索,我更应该去。”陈思瑶硬气道,在她看来,这并不能成为赵宇林阻止她的理由。
赵宇林嘴角微扬,口中轻吐清烟,说道:“我相信你是凭自己的本事,坐到副队长这个位置的,以你的经验,难道想不到?”
“什么?”
“两天时间,他们拖延住的这两天,完全足够毁掉所有有价值的线索,可能是杀人灭口,也可能用别的方法,总之,稍微有点脑子的藏匿者,都可以用两天时间来掩埋自己的踪迹。”
“那又怎样?再高明的罪犯,也不可能毁掉所有线索。”陈思瑶笃定道,她是燕京庞大的公安系统内声名昭著的破案天才,无论出于专业还是直觉,都有立场说出这句话。
“天底下不是只有你陈思瑶一个人懂破案。”赵宇林说道。
“怎么?你还想跟我较量较量?”陈思瑶怒极反笑。
光线黢黑,赵宇林摇了摇头:“那是你的专长,我对此一窍不通。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相信你的同事,如果真有遗漏的蛛丝马迹,他们大概也能找出来,而你,应该站在最有用的位置。”
“我不认为还有比找线索对破案更有用的位置,你是不是做好被拘留的准备了?”陈思瑶再次用语言证明自己是个急性子。
“你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没兴趣陪你在这儿继续吹风了。”
赵宇林做了个弹指,将抽剩的烟头丢进护城河,说道:“那边的线索,终归只是一丝苗头,抽丝剥茧效率太低,而且很被动,这句话你总该认同吧?”
陈思瑶不以为然:“查案本来就是个循序渐进的苦差事,你故作高深到底打算装多久?”
赵宇林对着没情调的警花撇撇嘴,只好拨云见日,说道:“执法者办事限制太多,这点你心里有数,而我可以另辟蹊径,直接跳过小鬼喽啰揪出最后的大阎王,这个过程里或许需要用到官方的力量,而你是唯一一个我还算熟人的警察,所以我把你留了下来。”
陈思瑶陷入沉思,犹豫了很久,抬眸道:“你能用什么办法?”
赵宇林咧嘴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他的确不擅长破案,但他在阿富汗混了几年,却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原本不想动用麾下那股力量,可事已至此,赵宇林发现再留一手貌似没什么意义,不如干脆点快刀斩乱麻算球。
而那帮小犊子里,可是有着一个为侦查而生的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