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林其实非常能体谅周一点,也可以说感同身受。
当年冷寒霜跟大师兄揭破窗户纸,宣布两人从师兄妹变成谈朋友关系,他傻呵呵跑去问二师兄什么叫谈朋友,二师兄告诉他谈朋友就是以后要结婚生孩子的意思。
那时候,他的心情也是很低落的,失魂落魄好些天。
就好像是自己最喜欢的红薯干稀饭,从此以后必须分出一碗给别人,即便那人是大师兄,他也会不舒服。
但毕竟只限于心智尚未成熟的阶段,当他十五岁离开龙洞村,踏上风老头安排的苦行遥途,满身风雨再归去的时候,就变得独立了,不再抱着孩童心思依赖师姐,自然也就懂得祝福师姐和师兄了。
只可惜,斯人已去。
而已经上大学的周一点,显然心态已经足够成熟,却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姐姐奴。
赵宇林念头转动,眼睛瞄上了周彩凤旁边偷笑的女服务生。
这妹子长得挺水灵,按照秋白马的相学说法,杏眸大且清澈,眼中黑白分明,是典型的神清目秀。
此乃天生的福相,命数不错,纵使没有大富大贵,小富小贵还是有的,也算是富贵命。
而且拥有此等眉眼的女人,生来不知何为愁苦,所以心性也单纯。
命好,人还单纯,这么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于是赵宇林立马行动,张口问那位女生:“姑娘,有男朋友吗?”
“啊?”
女服务员愣了一下,这话题跳跃得太厉害,她的思维有些没跟上。
赵宇林趁热打铁,说道:“眉毛凝顺成线,肯定还没谈恋爱,你看我这小舅子怎么样?要是合你心意,不如留个微信聊聊如何?”
眉凝未散,秋白马说这是处女的象征。
而美女服务员看着能有二十出头,这年纪还守宫,八成是没有男朋友。当今社会这么浮躁,哪个男人守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能守身如玉?
所以赵宇林十分笃定,这妹子是单身。
美女服务员和周一点相视着尴尬,说道:“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您从眉毛看出别人没谈恋爱有什么依据,但您猜得是挺准的,可是……”
赵宇林向来直来直去,说道:“不愿意就算了,不强求。”
周一点开口道:“姐夫,你这红线可别乱牵,回头再吓着人家。”
周彩凤嫣然笑道:“我亲爱的男朋友,这是一点的同班同学,有那种心思早就在一起了。”
赵宇林眨了眨眼睛,缓缓垂下头,盯着地板,莫名感到不自在。
空气当中有那么一股子奇怪的氛围,听说叫作尴尬。
小舅子那位女同学走后,周彩凤挽住他的手,默默不语,笑容却春暖花开的清甜,像张婶子家过年酿的甜酒。
赵宇林觉得卡脸了,面目不善地问周一点:“你的同学放长假不回家,为什么在燕京上班?”
周一点趴在桌子上,显得很得意,悠哉悠哉道:“这咖啡馆就是人家家里开的,没事做来帮帮忙不行么?”
不久后女同学端着托盘过来了,把咖啡送给他们,尴尬又一次萦绕。
“姐夫,我明白你怎么想的,给我找个女朋友,我就不黏着我姐了呗?但是说实话,我喜欢的类型,你还真撮合不了。”周一点靠着窗,白皙的脸庞斜放着,眼睛飘向窗外的街道,声音懒洋洋的。
赵宇林难得八卦一回,还真有点好奇,这种早熟与幼稚结合的矛盾体,喜欢的女生会是哪种类型。
同样的,这个问题对于周彩凤也是个谜。
共度十八年时光相伴长大,周一点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从来没往家里带过女生,也从未跟姐姐聊起过女生,就好像对异性全然没有兴趣一样。
“难道你喜欢男的?”周彩凤抱着赵宇林的双手用力抱紧了几分。
平心而论,赵宇林这副面相皮囊生得很好看,即便是在见过不少首都俊彦的她眼中,光论外貌也能排进最拔尖的一小撮人里。
网上的腐女们总说,这是一个帅哥配美男的时代,弟弟是美男,男朋友是帅哥,周彩凤莫名有些发愁。
如果到了最坏的地步,她应该选择坚守爱情,还是祝福亲情?
赵宇林和周一点都嗅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腐味,同时脊背发颤,不寒而栗地抖了两下。
“姐!你想多了!”
周一点终于是打破了惫懒状态,忙不迭地摇着双手否认:“我是直的!”
赵宇林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没把身旁的女生看透,如此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居然也能生出那么恶俗的想法。
他表情凝重地看着小舅子,一字一顿道:“快点说清楚!”
……
所幸小舅子在燕大学的是汉语言,描述能力一流,很快将自己梦中情人的模样,用言语描绘出来,掸干净了周彩凤的疑虑。
大体意思就是,他想要的女朋友或者说灵魂伴侣,必须聪颖而没心机、漂亮而不招展、开朗却不聒噪、含蓄但不沉郁、活泼又有涵养。
总而言之,他想找个仙女。
“逛了半天,看到你中意的商铺了吗?”赵宇林开口说道。
“啥?”
“啊?”
话题又一次格外生硬地被转移了,周彩凤和周一点都诧异着表情,没太反应过来。
“姐夫,咱不是在聊我喜欢的女孩么?”周一点弱弱说道。
赵宇林眼神麻木:“那你生活学习中,遇到心仪的人选没有?”
“没有。”
周一点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心仪的女孩,要坐太空飞船去别的星球碰运气,地球肯定是没有的。
赵宇林理所当然道:“既然暂时没遇上,那就没什么好聊的了,不如谈点正事。”
周彩凤在旁边深以为然地颔首点头,那意思有点像夫唱妇随。
只不过俩人的想法却并没有不谋而合,反而大相径庭。周彩凤是觉得弟弟的念想不切实际,心智还不成熟使然;赵宇林懒得在谈,却不是认为小舅子过于理想化或是想的太美,他就是单纯地思考一番,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周一点要求的女人,并且周一点身边也没有现成的人选,所以暂时没必要做深入打算。
仅此而已。
相比之下商铺的事宜,才是摆在眼前值得商榷的问题。
周一点心心念念要搞药浴会所,赵宇林当初允诺下来,现在只差行动,而他今天带着两姐弟到燕京最繁华的闹市区,除了散心放松以外,还有个目的就是让周一点找找合适的商铺。
“开门做生意,我一窍不通,所以只能你自己多操心。”赵宇林说得很认真,因为他确实拿出来认真的态度,来面对此时的谈话。
“趁着暑假还有一个月,剩下的时间如果你还想多看看,我可以护送你。”
“哦。”
周一点见状,心知姐夫老哥已经完全从上个话题翻篇,便坐直身子,收起玩世不恭的惫懒模样,正色说道:“今天逛的这些地方,位置地段都是绝佳,但有个问题,他们都处于正在经营的状态,而且经营状况并不差。”
事先两人并未经过磋商,赵宇林也忘了说让他看铺子,但一路上他都观察得很仔细,处处留意,侧面说明他做会所的决心,绝不只是纸上谈兵。
周彩凤被弟弟和男朋友闹得蒙昧,完全成了话题外的第三人,等周一点向她简单阐明了前因后果,她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家伙,竟然闷声不响地已经筹划好了一桩生意。
她是燕大工商管理硕士的考研在读生,在这方面,其实比刚上大学只有耳濡目染的周一点更有发言权。
但她却保持着沉默,巧手托腮静静坐在一旁,微笑看着自己生命中仅剩下的两个最重要的男人对话。
感觉很奇妙,美好的奇妙,那一刻,是双亲辞世后极其漫长难熬的一段光阴以来,她第一次由衷体会到幸福是什么。
良辰美景会有时,终于,人生还是没有化作无根漂萍,最好的愿景,以另外的方式回到了她身边。
“洛城街一带基本没指望,黄金区域,抢到就是赚到,人家的商铺不可能撤资让给你。”
周一点神态老练,仿佛换了个人格,沉稳且深邃,就是拿着吸管喝现磨咖啡的习惯,让他形象跌分不少,否则就活像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了。
赵宇林想了想,说道:“我就问你两件事,一,如果在洛城街开会所,你的资金够不够;二,今天看过的商铺里面,有没有你特别动心,恨不得立马拿下的选择。”
周一点睿智得不像话,甚至有些可怕,苦笑道:“姐夫,你别去麻烦孙先生。我知道孙氏集团的能量,别说洛城街,哪怕在亲王府帮忙搞个几百平米的铺子,也不是难事。”
被人洞破心思让赵宇林不太舒服,凝视小舅子等待下文。
周一点笑容当中苦涩不减:“我没有非得自食其力的矫情,如果是我那帮朋友,我不介意欠下他们天大的人情,但是孙家不行。”
为什么孙家不行?
自然是因为周家那点猫腻,因为周一点那些始终避而不谈的不能说的秘密。
百转千回绕来绕去,无可避免地又绕到了这上头。
赵宇林笑了,笑得周家的清丽女友和早熟小舅子莫名其妙。
“那明天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你负责领道看铺子,我负责开车和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