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再说一遍?”
赵宇林以为自己幻听了,但很显然不是。
周一点低头撑起眼睛望着他,表情怯怯,没敢将那句话复述,因为不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如何。
是愕然还是愤怒?
“姐夫,我没有拿你开玩笑。”
尽管心里十足紧张,周一点第一次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帅姐夫有了畏惧,但还是强压住内心那股汹涌的波涛,惴惴不安地开口了。
事关创业壮举,严酷如恶魔的炎阳他都熬过来了,此时自然咬着牙也不能退缩。
退一万步说,赵宇林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满心愤然继而怒打小舅子。
赵宇林则是沉默良久,他的确不会因为这点事暴力相向,毕竟是周彩凤的弟弟,自己无名有实的人生首徒。
他只是那么盯着周一点,双眼无神,死水微澜,迟迟没有说话。
脑海中有双无形的手,在飞速翻阅着记忆。
刚才赵宇林不曾陪同小舅子一起进屋,所以没能见到他口中那位女老板的长相,奠定了此刻的狐疑。
看样子店内的女老板必然是认得赵宇林的,那么会是谁?
应该是谁?
可不可以进去?或者带上周一点立马调头就撤?
“姐夫,姐夫!”
周一点见他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一般,伸手推搡两下喊道。
赵宇林自然是醒着的,思考事情即便再入神,他对外界都警觉都不会有丝毫放松——黑暗中行走的本能。
“那女的长什么样子?”他问道。
混迹佣兵界四年有余,他认识了很多人,也许交情不深甚至只是一面之缘,但毕竟也算认识。
而见过的人里,大多数因为受雇立场相左,大抵敌友各半,往往交情也都极浅。
除此之外还有些认识的人,赵宇林将其归为缘分使然,同样有交好的也有交恶的。
但赵宇林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以前认识的人当中,会有哪个在华夏扎根,并且还开了家足疗馆。
“女老板挺漂亮的,三十岁左右,风韵犹存。”周一点说道,随即坏笑着靠在他身上,眼里有种心照不宣的猥琐,“放心,桃花艳遇天赐良机,我不但不会告诉我姐,我还特别支持你。”
赵宇林不屑地撇了撇嘴,权当耳旁风,思索片刻张口,语气不咸不淡:“反正无聊你姐知不知道,我进去了,对你都有益无害,小伙子算盘打得挺舒服哈,嗯?”
被揭穿把戏,周一点讪讪说道:“姐夫,我哪有你说得那么龌龊,咱们俩除了我姐这层关系,可还是师徒呢,你见过徒弟坑师傅的么?”
赵宇林斜扬着唇角,抿着一丝淡而无味的笑容,并不回应。
徒弟坑师父的事他还真没见过,从小到大,都是风老头坑他,他每次想反客为主,都被风老头将计就计反制一手。
“你仔细跟我形容一下那女人的长相,越详细越好。”
赵宇林朝店门内打望着,深藏不露的女老板,似乎料定了他会进去,没有派人出来偷听刺探,他也没感觉到异常的气息。
周一点翻着白眼表情夸张:“姐夫,你也太犹豫了吧!咱现在脚底下踩的可是燕京地界,皇城根下,又不像在蜀地那会儿,放开点好不好!”
畏首畏尾这种词汇,周家小少爷终究还是吞回了肚子里。没敢用在喜怒无常的姐夫身上。
赵宇林最烦听谁抱怨,没好气的说道:“你懂个屁!这叫谨慎,叫你形容你只管照做就是了,不听话咱直接下一家。”
“诶别!”
周一点立马原地乖巧,软肋被戳得生疼。
白白被红火大太阳烤了这么久,都快烤成非洲鸡了,好难得遇上个有希望的铺子,让他轻易放弃无疑扎心。
于是小少爷只好将刚刚见过的那张脸挂在印象里,然后用自己丰富的词汇量,向赵宇林语言描绘出了一幅人像油彩。
本来专业学的是汉语言,这种事对他而言很轻松,信手拈来。
赵宇林转身又俯身靠在了栏杆上,从记忆中寻觅相似的模样,以确认屋中人的身份。
不一定要准确无误,至少心里得有个底。
但问题随之而来。
周一点用语言诠释得已经足够形象生动,几乎跃然眼前了,赵宇林甚至能依稀想象到对方的样子,却无法在记忆中搜索到与之相匹配的角色。
他压根儿不认识这么一号人。
“谢特!”
赵宇林略粗暴地扯住周一点,大步流星朝足疗会所里走去。
周一点就不高兴了,一边被拽着走,一边在嘴里嘟囔:“想了这么久还不是要进去,跟谨慎有毛关系啊!”
赵宇林扬起巴掌就是一道响亮的爱心头顶拍。
足疗馆内的装潢风格很常见,没有出奇之处,总体感观挺上档次,但也就那么回事儿,显然算不得顶级。
想必平常做的生意,大抵也都是面向中高端顾客。
赵宇林于是更加好奇,如果是他在国外沾的花惹的草,没道理会这么捞啊?
“赵先生您好,顾女士已经泡好茶等候了,请您一个人进去。”迎面走来职场打扮的年轻女人,姿色中等偏上,身材倒是有些惹火,在那对恨不得挣破衬衫、呼之欲出的浑圆旁边,挂了个经理的工作牌。
意思说得很直白,他自己进去,周一点留在外面。
赵宇林略作打算后摇了摇头:“必须两个人都进去,你问问那位顾女士,不行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周一点不傻,渐渐嗅出了气氛中的紧张,颇堪寻味。
于是也就没有再吵闹着把姐夫往里推。
娇躯撩人的经理转身进了走廊,高跟鞋的声音由近及远,没过多久又扭着蜂腰回到大厅,温顺恭敬道:“顾女士说,如果赵先生不介意谈话内容被第三个人听到,可以带您的朋友一同过去。”
赵宇林盯了小舅子两秒,做好决定,便迈步朝大厅柜台后方的走廊走去。
离开大厅有一段距离,周一点低声说道:“刚开始我没太注意,怎么这店里的人,这么怪?”
“怎么怪?”
赵宇林随口问道。
他也觉得有些怪异,但那种感觉基本源自于下意识的抵触,他无法准确地说出来。
周一点却可以,因为从小就在城里长大,是城里人。
“虽然整体看上去,人员配置模式以及各方各面,这家足疗馆都很像是足疗馆,工作风气也井井有条,但姐夫你不觉得这地儿氛围太严肃了吗?足疗馆是休闲场所啊。”
“也许人家老板思想独到,想标新立异呢?”赵宇林仍旧漫不经心。
周一点连着摇了好几下脑袋,说道:“那也不对,风格再怎么别具一格,服务行业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个经理说话的感觉,我怎么都没觉出服务行业的味儿。”
“倒有点像是高端企业搞行政的,或者律师、心理医生一类,就是不像服务行业的经理。”
“原来如此。”赵宇林被醍醐灌顶般的清醒。
他长这么大,进出休闲服务场所的次数,加起来不超过十次,自然不如出身世家长在城市的周一点了解身厚。
周一点指路,前方喷泉左侧便是女老板所在的办公室,在水流石台的左侧,距离两人只剩下约莫十步之遥。
郎舅二人无言而默契地放缓了步伐。
“没可能是那个经理性格的原因?”赵宇林问道,虽然不太关心,但比较感兴趣。
周一点不假思索回答道:“这么跟你说吧姐夫,如果是我开类似的正规养生会所,绝对不会让那种气质的女人当上经理,除了老板之外的第二把交椅啊,没点亲和力还搞个球。”
赵宇林不置可否,这方面他真的一窍不通,便又问道:“亲和力是差点,但那娘们儿撩人哪,这还不够?”
周一点郑重道:“不够,外在条件只是加分项,而不是必要基础,况且不只是那个经理,这店里所有的员工,从迎宾到柜台都不对劲。”
“了然。”
赵宇林圈着手指打了个欧尅的手势,至此,他已经没什么题外的兴致了,脚步再次变快,带着小舅子走近了那间办公室。
推门而入。
门口隔着屏风,乍一进门暂且看不见人,但人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你终于舍得进来了?死鬼!”
赵宇林和周一点身体同时僵硬,脚步停顿了半秒,才继续前行饶过屏风。
这间办公室非常宽敞,靠外的墙壁是整面式落地窗,视野也十分开阔。
说话的女人雍容端坐于窗边,身畔有张玻璃制的茶几,上边茶具摆满,水烟淡微袅绕。
原来真的泡了茶在等候。
赵宇林与小舅子眼神对视,得知眼前的正是那位提出荒唐要求的女老板。
周一点形容得确实不错,这个女人与赵宇林想象中的模样八成相似,并且也果真是风韵妖娆,犹如一朵盛开到极致的娇花。
——洛阳大鹿韭,姹紫嫣红。
只是当她真真切切静坐在面前时,赵宇林却没得到任何意料中想要的答案,心底愈发疑窦丛生。
女人凝眸遥望着窗外,只留下侧颜白皙,颈项光洁柔嫩,仿佛二十几岁的黄花大闺女。
她保养得极好,即便赵宇林眼神那么犀利,细看之下,从她额角到颈部也没找出半点皱纹。
但如渊淡雅的端庄气质,又深深出卖了她的年龄。
“一个仿佛二十出头的三十岁女人。”这是赵宇林在心底暗自给她贴的印象标签。
美丽、娴静、有智慧,而且丝毫不跟年老色衰沾边,在这样的女人脸上亲一口,没有男人会觉得自己吃亏。
赵宇林也不会,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十分肯定自己不认识茶几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