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荆皇颁下圣旨来,荆太子生怕好友想不开,届时全他的罪过。每每得了空,便来相府窜门,只等着秋拣梅将他奚落一顿,才觉荆皇这份诏书下的实在妙。想着不久的将来病秧子娶了悍妇,再落了个畏妻的名头,他才能扳回一层从前丢掉的面子。
这日一早,天色将将明朗,荆太子一番软磨硬泡,终于邀得秋拣梅出城赏东坡山涧的兰花。只一路闷闷的,出了城下马踏上小道,他方说:“昨儿离崖捷报至都,三军大胜。”
秋拣梅身体本弱,策马出城已是气喘吁吁,不过行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撑不住,寻了个树桩子坐下。闻言笑道:“殿下怕白将军抢了你的风头吗?”
荆自影折回去与他同坐,递了水囊给他,方道:“以三十五万抗敌军五十万,便是白老将军亲自上阵,也不敢称胜。白凰翡能做到如斯地步,可见其才。本宫只是想不通,六月初她呈上的战报,十一个月来我军兵马仅损八万。可八皇叔传回的战报中,我军损失十四万兵马。”
秋拣梅喝了一口水,目光幽幽地看着翠山绿水,默了一会儿,才吐了一句:“东坡山上何时有过兰花?”
荆自影自顾自道:“六月离崖已是胜局在望,此种局势下一月损兵六万,实在有负凰翡将军的名头。可若非如此,便是她虚报军情。”他劈手从秋拣梅手中躲过水囊,仰首灌了一口,才问:“这两者,拣梅偏向于哪种?”
秋拣梅却起身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嘴角一挑,一抹讥讽的笑爬上眉梢。一面往山涧行去,一面说:“殿下打理政务尚且力不从心,还有心力管旁人家的事?您可别忘了,如今离崖掌帅印的可不是她,而是八贤王。不过话又说回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逃不了责。”
荆自影自觉没趣,收了水囊跟上去,扁了扁嘴说:“人无完人,秋公子眼界如此之高,世间再寻不出一个能让你口出一言赞美之人。你这旷世奇才却埋于深巷,便是卧龙在世,本宫都要将你门槛踏破了,何时出世替我分忧?”
秋拣梅道:“若秋某一人,必定为殿下鞠躬尽瘁,只是家中将有妻儿,不敢拿他们性命冒险。”
荆自影脚下一个踉跄,忙抓了一旁树桠子,狠狠剜了前面的人一眼。思衬半晌,只不甘不愿地吐了一句:“算你狠。”
二人一言一搭,直到日上中天,才至山涧之下。遥见溪水潺潺自半山腰流出,似一匹白练挂在群山之中,随着满山黛色蜿蜒而下。山涧两旁山花烂漫,几株白兰杂陈其中,似飞似舞,不免失了兰花品质。
荆自影上下仔细看了一番,大失所望,气的直跺脚:“和硕欺我!”
秋拣梅已是累及,在溪边寻了个干净地方歇息,细想太子话中意思,脸色一变,忙问:“是和硕公主告诉殿下此处景致的?”
“自然是她,本宫哪有这个闲情……”荆自影自行过去,将要落坐,却也觉出不对。忙一把拉起秋拣梅便往山下跑。
他动的一瞬,山涧中窜出十数条身影,先将二人去路切断,团团围住。那些人个个衣着粗陋,不修边幅,上来二话不说,抡起手中刀剑就往二人身上招呼。
荆自影倒是自小承名师教导,即便徒手对上这十数土匪,也不再话下。可偏生秋拣梅身子极弱,莫说习武,便是个力气稍大些的女子都比他强健。
要护着他,荆自影显得有些吃力,渐渐显了劣势。须臾间身上的衣服已被划开好几个口子,带着秋拣梅退到水边。眼见再无退路,他将眼一闭心一横,反手便将秋拣梅推入水中,扭头拦下要追他的匪徒。
却不想那水中早已有了埋伏,只等秋拣梅一落水,几把寒刃齐齐落在他身上,登时一片血水溢出。
荆自影方知自己犯了错,反身纵入水中将秋拣梅一把捞起,还是有剑刺中了文弱公子。
不远处的山坳上,白凰翡一身素服与群山显得格格不入。眼见二人将成那群盗匪刀下亡魂,她眼中那丝冰凉才被血水融化一点,反手拔出腰间短刀,俯冲而下。先将围住二人的山匪击退,又将二人捞上岸,随即便将十数人尽数杀死,无一活口。
她出手快、准、狠,惊得荆自影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秋拣梅一声闷哼,他才忙着打了信号烟火,又带着秋拣梅往山下去。
秋拣梅身上中了四刀,因在水中,剑锋有偏,不曾刺中要害。可这四刀对于体弱多病的他而言,却也够呛,送回相府时,已经昏迷不醒。
荆自影伤在手臂,只简单包扎一下,便丢开了。眼见白凰翡双手环胸立在廊下,眉目冷淡,衣不沾尘。他筹措了半晌,将四下的人都打发下去了,方上前去揖了一礼,低声道:“多谢白将军出手相救。”
白凰翡点了点头,算是承了他这声谢。
荆自影尴尬地咳了两声,又揖了一礼,说:“今日的事,还请白将军勿要传扬!”
白凰翡将身体一正,揖礼道:“来之前,末将已经报官,想必枫城知府这就到了,末将留下来也是为了录份口供。”
“呵呵……白将军但真是……”荆自影干笑两声,心中却在发愁。今日的事若传扬出去,被父皇责罚事小,朝中那群老不休又要逮着说上十天半月,闹得不安生。
他还没寻个好词出来,那厢已经有人禀了进来,说枫城知府已在相府门外候着。
荆太子听了一半,两眼一花,只想学秋拣梅一样直接晕过去。
太子受刺一事很快传遍枫城,各路人马纷纷齐聚相府门前,仗着法不责众,将此事评头论足一番。
凭着‘克夫’的名头,白将军再次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将太子受刺、丞相之子重伤两件大事一并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