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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一场虚惊

作者:车前一丁|发布时间:2022-04-15 16:47|字数:3074

  从白凰翡出现的那时,秋拣梅脸上的痛苦便消失了,甚至那些微弱的咳嗽也被紧紧咬碎在牙关里。

  他竭力想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不那么狼狈。可在女将军眼中,他是否会露出痛苦的面容,是否会因剧烈的运动而咳嗽,并不打紧。

  他觉着自己有些好笑。咧了咧嘴,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微张的唇瓣中溢出。挺直的脊背也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苍白的双手撑着鼠面石柱,咳的周身都在发颤。

  白凰翡靠着石栏收了笑声,腾出一只手拍打秋拣梅的后背,等他缓过来了,才问:“你来做什么?”

  文弱公子这才想起自己入宫的目的,低低说道:“陈大人来府上说,织布司失踪的织女混进了花月坊。”

  “我知道。”白凰翡神色暗了暗,“我让漓江查了所有红甲兵遗孀的信息,织布司与花月坊都是官家机构,要查出来很方便。”

  秋拣梅忽的想起那日她的失态,想必那时便知道停云酒肆刺客的身份。所以即便知道凶手,她也不打算追究,甚至连自己这个丈夫都没告诉一声,悄无声息地将所有事抗下。

  他去握了握那双布满伤痕的手,张了张嘴,却只能说出一句:“一切都会好的!”

  白凰翡当然知道,一切都会好的。

  可那三万红甲兵,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女子等的丈夫、老妇等的儿子,孩童等的父亲,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她欠下的债,生生世世也还不清,唯有给那些冤死的将士们一个公道,才能稍稍减轻压在她心上的负罪感。

  但秋拣梅无需同她一起承担,他也承担不了!

  ‘嘭’的一声,西城又传来一声巨响,秋拣梅脸色唰的一白,不自主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行去。忽的想起白凰翡来,停下脚步来,解释道:“我要出城一趟。”

  白凰翡松了手,抬头看了看那条火龙,又看了秋拣梅一眼,道:“我已与皇后告了假,望月阁不必去了。”

  秋拣梅怔了怔,尔后笑道:“也罢,正好冬姨也想见见你。”

  二人相携出了午门,赤兔马见了主人,撒开了四蹄子朝她奔过来,却又十分乖巧地在落马桥头停了下来,原地甩着四蹄。

  看到被自己冷落了好几日的千里马,白凰翡竟没一点惊讶,笑道:“才刚有人传话,说我的马在落马桥头撒野,我还信不真。”

  秋拣梅垂首看了看破烂的袖口,苦笑着看了看千里良驹。赤兔马也睁着硕大明亮的眼眸看向他,还狡黠地眨了眨眼。

  好一会儿,文弱公子才收回视线。才刚的一瞬间,他竟然会生出这小东西在和自己争宠的感觉。

  赤兔脚程快,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出了西城,身后一声巨响传来,巨大的烟花在皇城中心上方的夜空炸裂开。

  白凰翡打马立足,回头瞧了一眼喧嚣的颜色,又催马前行。

  三里地外的停云酒坊静悄悄地伫立在夜色中,一片漆黑,不见丁点亮光。倒是隔了一条河的空地上,堆了好几堆篝火,黑影晃动,人声鼎沸。

  二人下了马,沿桥过江。有个汉子发现了他们,提着灯过来仔细辨认一番,扭头便朝人群中喊:“老板娘,秋公子来了!”

  众人听他这一嗓子,皆停下来看着立在桥头的二人,短暂的沉默后,又是一阵欢呼声起。

  不多时,一个身形消瘦的蓝衫少年从人群中蹦了过来,直接扑在秋拣梅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还以为公子把应良给忘了!”

  秋拣梅抬了抬手,着实没力气将趴在心口的人推开,唯有冷着脸道:“你还想在这里待些时日吗?”

  应良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了数步。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个圈,视线落在白凰翡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顿时将公子的威严抛在脑后,讨巧地拱手揖礼。连声音都透着俏皮,“应良见过少夫人。”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叫他,“这炮仗又不响了,应良,你是不是买了劣质的!”

  蓝衫少年回头应了声:“这就来。”又转过头来,冲着白凰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夫人,我先去了。”

  说完,不等主子应允,便又跑回去了。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这炮仗可是小爷亲自挑的,断不会出错!

  白凰翡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靠在桥头的石柱上,“这便是你的书童?”

  秋拣梅微笑道:“很伶俐的一个孩子。”

  应良的聪明都表现在脸上,白凰翡赞成地点了点头,嘴上却道:“慧极必伤,这么小便如此伶俐,不是什么好事。”

  秋拣梅偏头看着她,女将军立在微风轻拂的桥头,霓裳舞动,却丝毫不掩她的威仪。“夫人及笄之年已随军出征,又是好的吗?”

  白凰翡的眼中盛着远处的篝火,怔了片刻后,露出一抹微笑来,却并不答话。

  远处,冬月提着一盏纱灯行了过来,看到秋拣梅浑身狼藉时,一双秋水眸子颤了颤,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我来。”便提着纱灯上了桥头。

  秋拣梅携着白凰翡跟了过去,三人至酒坊前的棚子里。

  冬月将纱灯挂在灯柱上,棚子里陆续亮起几个一样的纱灯,漆黑的长棚中顿时亮如白昼。她借着明亮的光,转身将白凰翡上下打量一番。眸子里闪烁的情绪更加复杂,甚至有一丝惊诧。

  秋拣梅牵着白凰翡上前一步,柔和地说道:“冬姨,这就是凰翡。”

  看文弱公子对眼前这个布衣妇人如此恭谨,白凰翡想起他曾说过的话,知道是他极为看重的人,也跟着唤了声:“冬姨。”

  冬月欢快地应了一声,转身从里头拿了一件黑色的薄纱披风,仔细地给秋拣梅系上,又拢了拢,恰到好处地将贵公子身上的污痕藏了起来。

  她让二人坐,自己出了棚子,拎了两个手掌大小的玉瓶进来,搁了一瓶在白凰翡的面前。妇人笑着露出了白皙的牙,眼角荡起细碎的皱纹来,“你别见怪,我同酒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瓶梅雕酒了。”

  白凰翡也笑了笑,拧开玉瓶,先嗅了嗅,抿了一口。待香醇的酒香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她又仰头吃了一大口,赞道:“好酒。”

  大抵是酒逢知己,冬月脸上的笑比往常还要灿烂,就是秋拣梅,也只是在十年前见过冬姨笑的如此开怀。

  两个女人推杯换盏地吃空了好几个瓶子,文弱公子坐在一旁,劝这个一句,又劝那个一句。那厢二人却不将他当成一回事,冬月更是津津有味地讲起了他小时候的事。

  真说起来,秋拣梅的幼年,并不见得比白凰翡精彩多少。

  除了书,便剩下满屋子飘的药味与他作伴。可在冬月的眼中,孩童的每一日都是瑰宝,珍藏了多年,此时才找到能让她分享的人。

  一个是与酒为伴的酒坊老板,一个是性烈如火的将军,酒虽好,却仅仅是令二人的眼角添了一分风情罢了。

  酒酣言罢,秋拣梅被二人调笑一番,才找到说话的时机,问道:“外头炮仗是怎么回事?”

  冬月道:“酒坊不能见明火,今儿中秋,那群孩子没什么趣。应良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些炮仗,虽不如烟花好看,让他们乐乐也无妨。”

  秋拣梅的脸上显出一丝冰凉的严肃来,语气有些无奈,“本是让他来这里学习的,倒让您惯的愈发无法无天了。”

  许是因为多吃了几杯,冬月今日格外的高兴,笑道:“难不成,你希望他似你一般,二十岁的年纪,却似活了四十个年头一样老成?”

  秋拣梅苦笑一声,不答话。

  冬月便扭头去看白凰翡,她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 才问:“可有人说过,你长得与一个人很像。”

  白凰翡想起她在梨园教习时,宫中不少人都说她与皇后有几分相似。她如实答道:“有人说我似中宫皇后。”

  冬月仔细想了想,才摇了摇头,说:“貌虽似皇后,我倒是知道另一人,同你十分神似。”

  秋白二人同时一惊,皆看着冬月。

  “三十多年前,我曾见过太子携妻同游。当年的太子妃顾盼神飞,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十分爽利。”冬月叹了口气,语气一转,有些伤神地说道:“只可惜,红颜薄命。”

  白凰翡低眉思了一会儿,三十年前的太子荆太息,娶的正是当今皇后之妹公孙陌。她虽然没见过那个女子,可想想那位居在深宫的皇后,当她解开身上的枷锁时,当是风姿绰约的。

  她笑了笑,并未应话。秋拣梅却道:“冬姨,你吃醉了。”

  当年的太子爷犯错被贬陵上,太子妃誓与他共进退,甚至不惜放弃公孙族女儿的身份。只是可惜,她的这份痴情,换来的却是与夫君双双染病离世。

  冬月此时才反应过来,擦了把脸道:“竟是醉了,天色不早,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三人别过,才出凉棚,却见本该同坊中伙计玩乐的蓝衫少年立在空旷的夜空下, 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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