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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真相

作者:车前一丁|发布时间:2022-04-15 16:47|字数:3004

  仇念走的很安详,脸上无一丝痛苦之色,只有满地鲜血与满室的血腥气,才表明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已经没了生息。

  牢房的石壁上,是她沾着自己鲜血书的供认书。里面对自己误开药方致使十三条人命无辜枉死的事供认不讳,愿意一命相抵。只是可怜仁济医馆内十数孤儿无处安身,望官府能替他们寻个好去处。

  末端有两个字比上面的字要大,写的是:勿念!

  白凰翡的心口一直‘突突’地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肤而出。她神色平静,眉宇攒了一丝厌恶,抬袖捂住口鼻,凉凉问道:“有谁来过?”

  狱卒跪在她身后,浑身颤抖着回道:“差头儿带了个白衣少年来,因为他有相府的腰牌,小的不敢阻拦。”

  相府的腰牌?

  白凰翡眼中寒光闪过,人已经转身离去。

  因昨夜耽搁了睡眠,秋拣梅整日都提不起精神来,应良一走,他便歪在榻上继续睡去。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时常呓语。他本来浅眠,一点响动便睁开眼来。

  “仇念死了。”白凰翡静静地看着榻上的男子,双眸无情,神色冷漠。

  秋拣梅怔了怔,抬袖拭去额上一片冷汗,方问:“怎么死的?”

  “畏罪自裁。”

  秋拣梅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没了温度,握在手中的瓷杯凉凉的。他浑身一颤,脸色变得很难看。

  白凰翡神色淡漠地问道:“应良在哪里?”

  “不是他。”秋拣梅吃了一口凉茶,凉意从喉咙滑进腹中,令他一颗烦躁的心冷却下来。“旬翁查过,当年李欢出逃,是仇念从中相帮。他去牢中看她,也只是想说声谢谢罢了。”

  白凰翡坐了下来,静静地听他说完,再次问道:“他在哪?”

  “我说过不是他!”秋拣梅声音拔的十分高,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烦躁来,“这孩子虽然戾气颇重,却分得清恩怨。”

  白凰翡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冷笑道:“仇念临终还记挂着医馆的孩子。”

  秋拣梅又是一怔,浑身力气似被抽干一般,倚着桌沿坐下。半晌,他颓然道:“他或许在项燕街杏子胡同。”

  这次,轮到白凰翡惊讶了,仇念给她的便是这个地址。

  “那是李家旧宅,前两日我带他去过。”

  秋拣梅的话音还在空气中飘着,那一袭黛青色的身影却没了踪迹。他怔了片刻后,忙取过薄纱披风搭在肩上,疾步追了出去。

  当年李家获罪于朝廷,被满门抄斩,这座曾经门庭若市的李宅也就成了无主的产业,几经转手,却接连发生怪事,最后落入一个游走的客商手中。那客商却是浮萍浪迹的,这座别致的院子也就荒芜下来。

  白凰翡是翻墙进来的,入目之处,野草覆地,老树遮天。腐朽的雕梁有蛛丝妆点,几乎见底的寒潭被荇草霸占。本是个人居住的地方,却被咿咿呀呀的麻雀鸠占鹊巢。

  她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疯狂放肆的草木,穿过前厅,眼前景致却陡然一变。小小的庭院中开满了曼珠沙华,就似一片血红的火海。在这片火海的中央,一抹朱黄的身影依着石桌而坐,桌上清酒两盏。

  “等你许久了。”沙哑的声音中,那人转过头来,眉目含笑地看着花海边缘的男装女子,“好久不见。”

  眼前这一幕,白凰翡既觉着是在做梦,却又分明清楚,这并不是梦。她看着那个人,想问一句为什么?为那些枉死的红甲兵、为枉死的织女、也为仇念问一句。可她很多次张了张嘴,却问不出来。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白凰翡才会发生。所以,她问的是:“为什么是我?”

  荆痕,是昭武先帝的第八个儿子,被封为宁王,可人们却都爱称他为八贤王。倒不是因他有多贤德,而是因为他一向只爱诗酒花茶,于政事不闻不问,当今圣上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说他活脱脱就是个闲王。外头的人听了,取闲的同音贤字,从此也就叫开了。

  “这件事从哪里说起呢?”今年已经三十五的荆痕偏头想了想,大抵因闲的好,他的外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许多。他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招呼白凰翡过去坐。

  女将军袖中双手紧了紧,一路踏花过去,那鲜红的汁液淌了一地。

  等她坐下,荆痕才缓缓地开口,“就说仇念吧。那张药方是她开的,药也是从仁济医馆拿的,却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旦她说出真相,医馆那几个小东西就会没命。”

  他好笑地瞥了白凰翡一眼,见后者仍是一脸淡漠,顿觉没什么意思。吃了口酒,继续道:“再说花月坊的事?那几个姑娘也都是自杀的,投井的那个,最后一刻反悔了。没办法,我便帮了她一把。”

  “三万红甲兵?解你兵权,是皇兄吩咐的,至于黄河道的事,我不大清楚。不过是赵韩武来禀时,绑了白漓江而已。”

  荆痕摊了摊手,一副轻松闲适的派头,“就这么几件事而已,没瞒你了。”

  白凰翡眸色幽幽地盯着他,这个人说了这么多,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荆痕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蹙了蹙眉头,道:“因为你是红甲兵统帅,而你恰好要来找仇念,就这么简单而已。”

  三万多条性命,在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口中,仿佛一文不值。

  自白凰翡十五岁随军出征,战场上无数次直面生死,她从不曾言怕。可此时此刻,在这淮阳城中荒废宅子的一角,在这片血色的曼珠沙华中,她感到后脊背一阵发凉。那凉意钻入心底,然后蔓延至四肢,连十指都在颤抖。

  刹那间,她俯身抽出长靴中的短剑,直逼荆痕的脖颈。短剑破开白皙皮肤,逼出一条血痕来。只要她再用点力,就可以切开这个脖子,让眼前的人顷刻间毙命。

  可她手上的动作止住了,因为荆痕眼中的笑意。那毫不畏惧的笑,仿佛会说话一般,狠狠地掐住她的咽喉,逼迫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荆痕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疼的龇牙,“你想听实话,我便把实话告诉你了。我这还有些实话,你敢听吗?”

  他问的不是你要听吗?而是你敢听吗?

  白凰翡五指一收,短剑又逼近了一些,血珠子顺着剑尖滴下,与地上殷红的汁液混在一起,难分难舍。

  荆痕捏着剑尖,将它带离自己的脖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又吃了一口酒,想了一下,才开口道:“二十五年前,荆太息与其妻公孙陌病逝于淮阳,李家获罪满门抄斩,身为李家学徒的仇念却逃过一劫。只因为有了你。”

  白凰翡抬了抬手中短剑,“此事我知道。”

  “那你是否还知道,荆太息夫妇不是病逝而是死于刺杀?李准拼尽了全力也只能保下公孙陌腹中的孩子。白柠枫目睹了这一切却三缄其口,仇念之所以保全了性命,并非因为有了你,而是你需要一个母亲。”

  风呜呜地扑过满院子的彼岸花,荆痕不由地将声音提高了些,“李家获罪并非用药不当,而是有人要杀人灭口。你的牌位不能入白家祠堂是因为你本不该姓白。圣上忌你拥兵自重,是因为你白凰翡流着的是荆太息的血,而当年是他为了夺位害的你父母双亡!”

  白凰翡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片刻后,短剑直直地朝荆痕划去,却在即将划破脖颈时变了方向,只割下他耳畔的一缕发丝。她满眼血红寒光如刃,唇畔一抹讥诮的冷笑,“说我与皇后有些像的流言,也是你发出去的吧?”

  荆痕摇了摇头,“你与皇后不过貌似。”

  “没意思……”白凰翡忽的收起了短剑,连同眸中的犀利也收了起来。她起身,垂眉看着坐在石桌旁的闲散王爷,觉着有些好笑,又觉着他实在可怜。

  “你不信?”荆痕偏头看她,眸中微有诧异。

  “我信。”白凰翡点了点头,满脸的认真,“你用三万红甲兵的生命为代价就为了让我信,我能不信吗?”

  荆痕一时无言。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向天下公布荆明正的罪行?为李家平反?为荆太息讨回一个公道?”女将军眯了眯眼,“还是说,你打算谋反?”

  四目相对,一个震惊越来越明显,一个却笑意盎然的。

  许久之后,荆痕嗤笑一声,摇头叹道:“你果然很精明。”

  白凰翡挑了挑眉,“我若不应呢?”

  荆痕没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白凰翡该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她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不为他们报仇?

  白凰翡冷笑道:“荆痕,你是不是傻?”

  “白凰翡……”

  远远的有声音传了过来,荆痕到了嘴边的话也消了音,只道:“我等你。”他干干脆脆地起身,负手行去,并无多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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