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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老将败北

作者:车前一丁|发布时间:2022-04-15 16:48|字数:3117

  荆和硕虽然病着,神思尚算清明,见荆庭那一副百转千回的样子,失声笑道:“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又不是好不了。”

  荆庭狠狠地咬了咬牙,双眸盈满了怒火,低声问道:“皇姐这样,值得吗?”

  躺在床上的人浑身一颤,艰难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她将头转向里头,不去看那张脸上的不忍。

  沉寂了半晌,女声低低哀求道:“庭弟,只要两天时间。”声音有一丝哽咽,“我只要两天时间。”

  荆庭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两天时间,足够消息传到魔都,传到秋拣梅的耳中。

  “两天之后呢?”他声音止不住颤抖,心疼的同时,还有一丝怒气,“魔都一旦有失,皇姐便是千古罪人。父皇雷霆之怒,朝臣口诛笔伐,民众怨声载道,这些,皇姐可能承受?”

  床上的人没有应声,只是肩头微微耸动。

  白衣、乌发、红毯,刺的荆庭双眼生疼。他伸手将荆和硕的头转过来,待看到苍白脸上两条清晰泪痕时,手上动作一滞。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块巨石砸进他心头那片本就不怎么平静的湖泊,荡起一个个漩涡。

  那个漩涡里交织着悲愤。

  荆和硕将身子半撑起,荆庭忙将一个靠枕垫在她身下。她挣扎了好久,才寻到一个稍稍安适的姿势侧躺着。脸上泪痕未干,满眼悲怆,低声道:“他不知道,父皇怪罪下来,我一力承当就是。”

  “你承担的起吗?”荆庭怒其不争,提高了声音道:“从前上官伯乐与秋拣梅斗,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是他们两兄弟的事,旁人管不着!可这一次,你糟蹋自己,要将荆国陷于不复之地,别说他们,我第一个不同意!”

  “荆国?”苍白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荆和硕仰头看向怒不可遏的红衣男子,语带讥讽,“庭弟,你我从一出生,便注定要为这国家奉献的;身为皇室儿女,谁也逃不掉。太子是如此,你我如此,今后的皇妹皇弟,他们同样会成为父皇手中大权的牺牲品。”

  她的话如针似刺,狠狠地扎在荆庭心上,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握紧,随后松开。

  荆和硕声音略提高了些,语调却更为讥讽,“是父皇替我择的夫婿,无论什么后果,皆是他一手造成。当年他坐上了那把龙椅,如今就要被兄弟群起而攻。”至此,她已经轻笑出声,“他将白凰翡指给秋拣梅,就注定时刻担惊受怕。”

  “你这是什么意思?”荆庭心头一震,模糊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寻不到踪影,却觉得隐隐不安。

  那张苍白脸上的笑意令他感到陌生,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再次问道:“皇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荆和硕笑出声来,容颜苍白,眸中却是一阵寒光闪过。她闭了闭眼,尔后睁开,灼灼目光盯着翠绿账顶出神。

  半晌,她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白凰翡和荆国之间,秋拣梅选择了后者。那冬月和荆国之间他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你疯了吗?”荆庭失声怒吼。

  病容憔悴的女子便但真疯魔般失声狂笑起来,只是片刻后,那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荆庭惊得忙唤人来,自己也避嫌退出寝殿。迎面碰上急急赶来的上官伯乐,上前便是一拳头砸在他脸上,紧接着便是第二拳、第三拳……直到后者跌进灌木丛中,他才甩了甩自己的拳头,倚着院中那颗金桂树,冷眼瞧着狼狈不堪的相府大公子。

  相府的下人围了一圈,一个个面露担忧恐惧,却无一人上前一步。

  上官伯乐今日穿了一件素袍,本是胜雪的白色。此刻他摔倒在草丛中,绿色的汁液洒了一身,污迹斑斑。脸上接连挨了数拳,已经红肿了起来。

  他素爱干净,一向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生平还不曾如此的狼狈。一手撑地,抬袖擦了擦磕破的嘴角,有些好笑地看向荆庭。

  荆庭目光仍是定定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大公子慢慢起身,脸上仍是惯常的笑,只是淡淡地吩咐大夫进去给和硕公主瞧病。又转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和地说道:“莫要打扰和硕,殿下移步厢房说话。”

  荆庭冷着一张脸,随他入了厢房。

  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下人连忙张罗着上茶待客,又给自家主子拿去冰块,尔后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厢房不曾住过人,里头只有一套桌椅。二人相对而坐,一个满面寒霜,一个时不时叹一声,面上却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桌上玲珑茶盏青烟缭绕,上官伯乐一手拿着用布袋包好的冰袋,小心翼翼地贴在脸上。看了荆庭两眼,忽然道:“当年公主不愿嫁我,任凭她如何哭闹,殿下与圣上也不曾动容半分。如今倒是讲起姐弟情深了。”

  搁在桌上的那双手又紧紧地收紧,分明的骨结泛着红。片刻后,那双手的主人紧紧扣着牙关,从牙缝中迸出一句:“今日这事不算完。”

  上官伯乐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问道:“殿下私闯相府内院,就为了揍我吗?”

  荆庭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冷声道:“把冬月交给林滨,无论真相如何,查清此事也需要三两日,你的目的同样达到了。”

  白衣公子挑了挑眉,“这是公主殿下的事,我管不了。”

  荆庭不愿与他多废话,站起身来,倨傲地瞥向他,“下一次,我会带着父皇的旨意来。你应该知道,为了荆国,他并不介意再牺牲这个女儿一次。”

  他话音刚落,忽然听得主院一声惨叫,辨出是和硕的声音,忙拔腿奔了过去。只见伺候的丫头小子们跪了一屋子,才刚进来切脉的老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床上的人面如死灰,涕泪横流,目光悲怆。

  二殿下一把将老太医拉起来。

  不等他询问,老太医战战兢兢道:“公主已有身孕近两月,那毒太烈,小世子没能保住。”

  荆庭浑身一震,本能地望向躺在榻上的人。可就看了一眼,他立即将视线转开。

  随后赶来的上官伯乐跌倒在地上,半边脸颊高高肿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见他这般模样,荆庭的目光中竟有一丝快感闪过。可很快,那一丝快感就被悲痛取代。苍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上官伯乐身上,半晌,嘴角析出一个冷笑,漠然道:“多行不义天自收,好自为之。”

  语毕,再不敢在那个地方停留一刻,抽身离去。

  他人出了相府,林滨的四人小轿也到了。二人一照面,他简言道:“冬月会送到你手里,查清楚,公事公办。”说完,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林滨朝着他离去的方向拱了拱手,尔后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悬在高出的‘相府’二字,眉眼跳动着一抹担忧的神色。

  荆庭马不停蹄地回了宫,刚踏进午门,听得身后一声疾呼:“潼山八百里加急战报!”略等了片刻,便见信驿被两名侍卫带着,直奔紫武宫去。

  那一抹玄色的身影停留了片刻后,也往紫武宫赶去。

  “算算日子,老将军此番应该早已将叛军剪除了。”

  紫武宫的暖阁内燃着宁心安神的芙蓉香,皇帝穿着麻棕便服盘腿坐在榻椅上,面前矮几上是一盘厮杀正酣的残棋,对面是与他对局的上官谦。小太监在角落里将火炉扇的旺旺的,一旁只有甄熹伺候。

  一身板正官府的相爷正凝眉苦思破局之策,良久,才接了一句:“可至今没有消息传来。”

  荆明正抚须笑道:“将军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来必是捷报。”

  上官谦终于思定,慎重地落下一字,尔后抬首,担忧地看了对面的天子一眼。

  皇帝看了看他落下的那子,得意地道:“师兄,我赢了。”他说着话,捻起一枚白子,刚要落定,暖阁的门被人敲响。

  小太监在外面高声喊道:“潼山送来八百里加急战报。”

  “捷报来了。”荆明正喜的将棋子扔回棋盒里,只着棉袜便下了榻椅,迎到门边。

  甄熹开了门,信驿呈上战报。

  甄熹正要接了,荆明正抬了抬手,自己拿了战报打开。刹那间笑容凝固在脸上,脚下一个踉跄,身体撞到甄熹,将后者撞翻在地。

  上官谦忙疾步上前相扶。

  荆明正略定了定神,将他的手推开,战报也递给他。自己满面颓然地坐回榻上。

  上官谦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忙将战报打开细看,也是满面骇然。望了望荆明正,又看了看战报,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凰翡凿渠欲引渡江水北上,我军察,退,遇敌骑兵追击。老将军伤重,副将柳九暂掌帅印,退守汉宇。

  寥寥数字,道尽了败局。

  谁又能想到,身经百战曾百胜的老将军,会有败北的一日?而这个结束他百战百胜赫赫威名的人,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年轻后辈,曾经的白家女将!

  上官谦面色已经泛白,哆嗦了几次唇,都说不出话来。

  甄熹打发了旁人出去,又重新关上了殿门。空荡荡的屋子里沉寂无声,君臣二人一站一坐,面色凝重。

  良久之后,荆明正仰天哀叹:“兄长,你为我大荆,留下了个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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