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兰英再一次哑然,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竟能说出这样沉重的话来。但这些话她并不陌生,甚至感同身受。
一句理想,一个真的,这背后包涵了司马晴心中太多的无奈和苦楚。司马兰英心里明白,这是司马晴对自己的某种期望,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期望还能坚持多久。
“小晴,这次泰山的事你处理的很好,家里上上下下都非常满意,说是等几时等族里基本都空下来了,就给你举行仪式。”司马兰英做了一个很长的开场白,沉默片刻才是对司马晴刚才的话做了回应。
“小晴,等你当上了家主,是不是就能给我想要的自由呢?”
“噗!”这本该是个极其严肃的话题,但司马晴却笑了出来,“小姑姑,如果我当了家主,我保证这绝对是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儿。既然我不能自由,那我肯定会给你自由。”
“……”司马兰英愣愣,意外她居然应承的如此轻松,和那个高压政策的司马红双完全不同。
只不过司马晴并没有笑的太久:“小姑姑,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次泰山的事儿背后,家里落下的事情肯定不少,所以要等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有时间,还指不定到猴年马月去了啊。”
对于家主的位置,司马晴确实变得有些心急了。如果能尽快从奶奶手里拿到家主的权力,那么她就可以尽快用自己的方式去追偿裴昶被抹去存在的谜团。但关于这个想法,精明干练的奶奶不可能不会想到。
裴昶的事,家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司马晴对家主位置态度的改变,司马兰英确实看不透背后的缘由,但这也不是她应该深究的问题。
“好了好了,我们就别说这些老气横秋的话了,我去找人来给你看看。”司马兰英笑笑,之后很快就叫了两个医师过来。除了医疗方面的检查,医师还用术法替司马晴仔细的探了一遍。
死里逃生,皆大欢喜,死魂封印之事解决的这么圆满,实在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了。但司马晴的眼中却一直藏着一丝空洞和迷惘。
“小晴,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通知四哥来接你回家吧。我公司还有个报表没有做完,如果今天不搞定的话,我剩下半年的奖金也完蛋了。”司马兰英一脸苦恼,尽管有点对不起司马晴,但也确实没辙。
“没事,你安心工作吧,别丢了饭碗。”司马晴没有多留,司马兰英就是带着笔记本电脑离开了病房,穿过空间门便回了位于杭州的家。
“四哥,小晴已经醒过来了,身体也都没事了,我现在还有工作抽不开身,黔墨也不在,你过去接接她吧。”
家里的传送门就是卧室的衣柜门,司马兰英一边打电话一边出了卧室往书房去,却话才说完,出现在自家客厅的不速之客就让她愣住了。
沙发上,那女人正襟危坐着,留有岁月痕迹的脸上眸光肃穆,迫人的气场瞬间就让司马兰英紧张起来。
“大、大姑姑,你怎么会……”
司马红双没有答话,只是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下。司马兰英坐的很小心,也很拘谨,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低着头,完全不敢多看司马红双一眼。但司马红双的目光,一刻都不曾从她的身上移开。
“兰英,既然你这次主动去了泰山,我觉得,应该是心里都想明白了吧。”司马红双的话没有什么感情,而且这也是她惯用的话术。一开始便将结论强加于人,让对方难找机会反驳。
尤其是她那双不容反抗的眼睛,叫司马兰英心里越发胆怯:“大姑姑,我,我这次,只是担心小晴……”
“担心小晴就好,我就怕你不担心小晴。”司马红双堵了她的话,一贯没余地的长驱直入道,“兰英,这些年你在外面也自由够了,你毕竟是司马家的人。既然你担心小晴,说明你心里还有司马家。”
“泰山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小晴完全具备一个家主的担当和实力,继任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家主要面临的危险也是巨大的,承担的责任也是。都已经这种时候了,我觉得你也该回来帮小晴一把了,她身边需要更多的是人扶持,毕竟还是个孩子。”
司马红双字里行间都是要求的语气,完全没有问过司马兰英的意思。而司马兰英纠结了一会儿,小声道:“以我的实力,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吧。”
“话可不能这样说。”司马红双立刻就否定了她,“你的资质是差了一些,但也不是非要在一线才帮得上小晴和司马家。像你这样资质的,家族里不是没有,而我之所以放任你,完全是看在你是宗亲本家的人的面子上。但你不能一直这么恃宠而骄啊。如果还不回去,以后家族里其他人那儿,怎么说得过去?”
恃宠而骄?
这个词让司马兰英狠狠愣了一下。她怎么就恃宠而骄了,她何时又恃宠过了?当年司马红双对她所做的那些逼迫,施加的那些压力,那些难道也叫做宠爱、也说是看在是本家人的面子上吗!
这瞬间,司马兰英心寒极了,但司马红双依然在面前字字句句:“兰英,小晴马上就要继任了,你作为她的小姑姑,是应该承担些责任了。你也知道,本家能坚持到现在也不容易,族里不是没有旁系觊觎着这个位置。就当是为了小晴,你做姑姑的,总不能看她落人口实,说管理家族不严吧。”
司马红双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冠冕堂皇的,道貌岸然的,一次比一次逼迫得紧。司马兰英知道,自己不可能说的过司马红双,这个女人要做的事、要达到的目的,谁都不能反抗。
可是。
可是!
“大姑姑,我……”司马兰英终于提起了勇气,终于直视了那双独裁者的眼睛,然而对方并没有给她发难的机会,沉沉一声名字就震慑住了她。
“兰英,这么多年,我们之间的问题是应该有个结果了。作为代理家主,我今天并不是来找你商量的,而是来通知你。后勤那边都已经交代好了,你现在就过去报道。你资质再差,做个后勤也是没问题的。”
“……不……不!我不回去!我不想在司马家!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和工作,我不要回去!”司马兰英终于崩溃了,电脑重重掉在了地上,可她噌一声站起的时候,两个藏在厨房的族人闪电般冲了出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对我!”司马兰英疯狂的嘶叫挣扎,可并不是司马红双两个部下的对手。
“哈哈,我没有权力?”司马红双冷冷笑了笑,捏起司马兰英的下巴,眼神比刀刃还要锋利,“司马家人是合法公民没错,但和上面从一开始也是约定的。比起法律和权力,司马家人优先遵守的,应该是家主的命令和族规。”
“之前你寻死觅活,所以才给了你几年自由,但现在好处拿够了,也应该回来给家族做点贡献了吧?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当年你寻死之后,族里已经通过了决定,早给你定了缚生锁扣,所以自杀那套,已经吓唬不了谁了。”
“……”司马兰英瞪直了眼,说不出话。尽管早知道缚生锁扣,但万万想不到,他们最后竟真连自己求死的权力都剥夺了。
“我恨你!司马红双,我恨你们所有人!”司马兰英叫喊着无助与绝望,但那女人当然置若罔闻,押着她去了卧室,熟练改写了一下柜门上的咒文,就带她彻底告别了这杭州的家。
司马兰英今晚的遭遇,司马晴很久以后才知道。现在的她还认为小姑姑回到了杭州,回去了自由的生活,正心无挂碍接听着四叔打来的电话:
“放心吧四叔,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净灵诀本来就是那样的。”司马晴些许不以为意的辩解,但更像是个在和爸爸撒娇的闺女儿。
整个司马家,也只有四叔能让司马晴觉得自己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可挂了电话之后,司马晴的表情又忧伤起来。
她呆呆犹豫了一会儿,想想还是用了心念传音:“黔墨,你在哪儿呢?”
“……”
“黔墨,你能听见吗,我已经好了。”
“……”
“黔墨?”
司马晴唤了好些声,可黔墨完全不给她回应。这让她很懊恼。之前在山洞的时候她也不想那么做,但面对黔墨的行为,她也无法什么都不做。
病房里很安静,摆满了花篮和慰问品,司马晴却不怎么觉得有劫后余生的喜庆,只是心里的一个大包袱终于放了下来而已。
尽管死魂封印的事也算是拯救了一次世界,然而这对司马家人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上头对司马家的这种功绩同样习以为常。司马晴也觉得没什么好歌功颂德的,但此刻的静谧和空虚感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可又能怎么样呢。谁让这种好像变质了的面包的生活,就是作为司马家人的“普通日常”啊。
司马晴默默叹了口气,四叔过一会儿才到,就先洗澡换了衣服,却发现外套口袋里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