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废墟,出入口平台前,句芒一脸丧气,万分绝望,眼妆早就被哭花,脸上挂着好几条融掉的墨绿色的眼线。
他举着随身的小镜子,看着自己被黔墨打肿的面颊和被烧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只觉得人生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你们说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被那死狗打成这样,最后居然全是白忙活一场,月老真是的,早要跟他们联手,就别折腾我们啊。”句芒说着又要哭了,旁边的兕却并没有太多感想。
“那犬神挺强的,如果单挑,我可能占不到上风。好多年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这回吃亏算不上坏事。”兕正举着两块比人大的岩石锻炼力量,那些伤对他而言都是“自己不够强”的证据。
雷神看看这俩神经病,不太想介入这个话题里,只继续瞅着平台前、句芒构建起的屏障——这额原本是司马玹蔺的计划,由他去用遁地术带司马晴几个往屏障处来,等他们认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便收紧这屏障,来个瓮中捉鳖!
然而计划现在已经变了。
司马晴几个将计就计,让这屏障成为困住司马玹蔺的笼子,再将他那只鬼魅逼出来一举拿下。司马玹蔺确实不是好人,也确实有可能会让他们全都困死在不周山变成石像。所以雷神一口就赞同了月老跟司马晴联手,即便作为天界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但总好过变成不周山众多石像里的一个。
这里自古就不是个光鲜的地儿,干些不光彩的事也不会有负罪感。
轰轰——
雷神微微动了动手指,几道轻雷浅浅落在地面。他在给月老发信号,如果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他们在外面的几个援军随时都会冲进去。即便那犬神和多恶鬼王不好对付,但也不代表他们天界人会收拾不了几个杂鱼。
只是还有件事……
雷神微微跌了眼帘,先前天书会场外,龙女踏空而来的身姿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想上次见她,还是五百年前来着——
她早是观音座前侍童,应当遵循佛门戒律,却那时的她还是对一个凡人动了心。可惜凡人比她现实,自知两界殊途,不敢奢望与之相守,没多久便奉父母之命同一个女子成了亲。但她并未死心,也没叨扰,只在暗处守护了凡人一生一世。而雷神,亦同样在她不知的暗处守护着她。
那一天,凡人寿终正寝,他们命中缘尽。雷神依然悄悄跟着龙女,看她在酒肆伤怀大醉。她终是心有不甘,往阴司阻拦了勾魂的鬼差。
阴阳路上,她对那凡人倾诉隐忍数十年的相思和爱意,或许只是为了换凡人一句“我心里一直有你”。她说只要他愿意,她与天为敌也会带他远走高飞。
凡人是有感动,也有感激,可却告诉她:人不是神,无福消受那千万年的情长,也许是人生短暂,所以才更加珍惜和看重眼前一切。
凡人告诉龙女,他已与妻子约定来生,即便命不由人,他也不想辜负对妻子的承诺。哪怕来生无法再续前缘,哪怕来生他只会是从妻子身边拂过的清风,也无怨无悔。
雷神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龙女的表情,如她那般倔强的女人竟也是会悲伤难过得撕心裂肺。龙女如疯了一般,一怒之下要打散凡人的生魂,但那是阴司决不允许之事。但阻止她的却不是雷神。
那时多恶鬼王刚好路过,插手了这事,虽然龙女没有伤到生,可按照章程,这事需要上报十殿阎罗。
“随便你,反正我也不怕被观音知道这些。喜欢一个人,我有什么错?倒是你们这些鬼王,成天就知道在地狱忙活,渡人渡魂,连感情是什么都不知道,真可悲!”
龙女笑骂离开,却这番话对多恶鬼王或许根本不痛不痒,毕竟他们生来便是无情之人,永远不会明白情为何物。但龙女的话,让雷神心痛了五百年……
回忆起当时那一切,雷神依然会不自觉的捂住胸口,而这时候不远处有了动静,抬眼就见红发妖娆的男人率先从地下出来——
那一身军装制服也好,五百年前的流萤袖袍也罢,这男人似乎从来不曾动容改变过。当年龙女遗失龙珠,他捡到却未归还,但那件事却并未上报十殿阎罗。雷神看不透这男人是怎么想的,直到五百年后的今天,他拿着龙珠出现在不周山……
“原来一切早都算计好的吗。”雷神低语,脑中不禁闪过龙女为多鞥鬼王解天书集会之围的画面。只是当妒忌刚刚爬上眉梢,司马晴一行人已经快到跟前。
“怎么样怎么样?抓住了?”句芒第一个就凑了上去,他已经受够了这一切,只想快些结束了回家,但他现在那臭样子实在没法看。
“你就不能去卸妆洗个脸?”月老很是嫌弃,觉得句芒丢的是自己脸面,可句芒才不管他这些,瞅着后面形象大变的司马玹蔺:
“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那个鬼魅呢?”
“这些之后再说吧。”司马晴不想浪费时间,向月老伸手,“人给我吧。”
“给你?”月老疑惑,微眯起笑眼,颧骨下肉肉的脸挤成面团,“你不信我,我为什么要信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我神光,就给你司马玹蔺。”
“好。”司马晴挑眉,转身往平台去,这场在不周山的游戏她也已经玩够了。其他人都没异议,月老牵着那红绳也跟了上去,而红绳的另一头拴着司马玹蔺的脚踝——刚才危机一刻,狡猾的月老用红绳套住了司马玹蔺,化解了原本防不住的一场灾难。
当然,他也是为了能有跟司马晴谈判的筹码。
司马玹蔺额一身水银光泽,看去怪异又邪异,却终究逃不过一根红绳控制心神。他此刻犹如行尸走肉,双眼无神,麻木的跟在月老身后,像个活傀儡。
一行人去了平台边,现在距离时限时限只剩下不到半小时。如果刚才真让司马玹蔺得逞,恐怕包括月老在内,他们真会全军覆没在这里。想想就觉得后怕。
平台边上,多恶鬼王拿出了月老的神光,月老也准备交出红绳,却忽然问道:“这红绳,你们打算谁来拿?”
“废话。”司马晴一个白眼,当仁不让,谁料红绳才到手,司马玹蔺的神情就霍地变了,好似傀儡突然拾回了该有的自我,银白的眸噌一下亮了起来。
“小晴!小晴你相信我,我对你真的是认真的,跟家主的位子没关系,我就是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啊!”司马玹蔺疯狗般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抱的死紧,喋喋不休的倾诉爱意。
“我爱你小晴,我真的爱你,我想照顾你一辈子,想一辈子对你好。你别再说那些不结婚的气话了好不好?我们回去马上就跟奶奶说,我们结婚,我们一辈子……”
“你他娘的有病啊!”黔墨没等说完就拽住司马玹蔺揍了一拳,而司马玹蔺也不还手,似乎现在除了狂爱司马晴就什么都不会了。
“死狗你滚开!你不要阻扰我跟小晴!就是因为你挑拨离间,小晴才会嫌弃我!”司马玹蔺指着黔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小晴!”
“你的小晴?那是我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算哪根葱!”黔墨听不得什么你的我的,尤其这家伙还是就司马玹蔺,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这场戏着实莫名其妙,但看点不少,而司马晴挑眉笑笑,显然发现了什么,不禁跟多恶鬼王对了个坏坏的眼神,便那红毛也浅浅勾了嘴角。
“黔墨,小晴是你的主人,你才是陪衬的物件,她的事还轮不到你……”司马玹蔺骂得正兴起,却那眼神忽然又变了,几分痴醉。
“你又干嘛?”黔墨打了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司马玹蔺已经走了过去,捉住了他的手。
“我错了,黔墨,是我不好,我不该骂你的,你别生气。”司马玹蔺后悔的不行,自责又难过,捉着黔墨的手一下下敲在自己胸膛上。
“你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
黔墨确实想打这混蛋,而且还是往死里打,但目前这个情况他直泛恶心,缩回手就躲:“我警告你别过来,别碰我,不然我弄死你!”
“哈哈哈哈!”司马晴终于忍不住大笑,捂着发痛的肚子,月老几个也是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只有多恶鬼王还冷着一张丽颜。
“时间不多了,快走吧,拿好绳子。”冷然的嗓音提醒着黔墨,手还指了指黔墨腰间。黔墨这才发现司马晴手里的红绳不知几时栓在了自己的皮带上。
这红绳,你们打算谁来拿?
——
黔墨这会儿终于明白了月老为什么问那个问题,但已经太晚了。他们都甩手走了,把司马玹蔺这个包袱硬塞给了自己。
“唉!”黔墨一声叹息,头大的扶了扶额,却司马玹蔺还殷勤递上手帕。
“你流汗了,擦擦。”
“滚开,不想死就别碰我!”黔墨指着他鼻子,像活见了鬼,但又不得不牵上那红绳:
月老那死胖子,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