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瞧见苏沉央惊兔般躲闪的眼神,不由哂笑,平日里瞅这丫头活脱愚笨,未料竟是个怕爹的主儿。
也难怪,渠国堂堂的镇国大将军竟生出这般痴傻之女,就算出身尊贵想必也是将军府一块烫手的山芋,平日里定是受过不少怨言欺负。
想到这般,梁言脸上的笑渐趋凝固,多瞅了苏沉央那丫头几眼。怎料苏沉央怯怯的眼神蓦地瞥来,放在梁言身上时竟像绽开的花似的,引得他慌不择忙沉下眸子。
正厅之内皆是官言官语,苏沉央顿觉意兴阑珊,正要再眯会时,却听闻一阵府中以示入宴的膳铃之声,咧嘴一笑,正欲起身却又被苏云霆瞪了回去。
“爹爹,我饿。”
苏云霆生怕为人看到此景,环视一周罢一把将苏沉央拽于身后,说是小声提醒却更像是恐吓一般。
“今日入宴者皆不是等闲之辈,若你失了分寸就休怪爹重罚你!”
苏沉央抿了抿嘴,只顾点头。
众人入宴毕,已是夜色渐浓。
公西镜被尊为上首,全尚书次列,继而便是苏云霆、全金德、谬夫人等人,一番下来苏沉央竟同梁言临坐挨着。
若不是苏沉央忌惮苏云霆,早就盯着梁言看个够。如今梁言看不成,便只能呆呆瞅着窗外,倏忽瞥见一轮血月。
血月出,血光灾。
不由小心翼翼拽紧了衣袖,杏仁美目中多了几分忐忑。
“今日乃小儿百日之宴,幸得诸位大驾光临,全某不胜感激,只能以薄酒小菜略表心意,”全尚书起座,悠悠然道。
此言一出,四座皆不安分起来。
中有一人道:“这京城之中何人不知尚书府的杨膳夫的厨艺远近闻名,饶是连宫里御膳房都差可比拟!”
真是好大胆子!
梁言心言,闻声望去,却见白虎面具之下未有变颜,这才淡然处之。
然,他也越发觉得出入尚书府的人不简单,难怪皇上时时记挂着,禁足都不忘托国师前来。
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一向中立的全尚书亦是面色煞白,忙几句官场话搪塞过去命下人们上菜。
要说这尚书府真是不简单,单是膳具便是南方一带独有的美人瓷,画饰更是出自一等一的工笔好手。
可这些在苏沉央眼中还不如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梁言侧目,见苏沉央看向山珍佳肴时眼都红了,忍不住皱眉暗叹,这呆子......
这时,苏沉央留意到宴桌上每人分得的细口坛装的肉汤,一时看得竟有些出神。
梁言见状,嘲弄道:“丫头,在瞧什么呢!”
苏沉央一抖,回过神来,这才痴痴地转向梁言,指着细口小坛。
“这汤香得出奇......”
“据说此乃杨膳夫之奇创,来生汤,兼顾鱼、羊之肉置于细口小坛中炖制而成,”梁言说着,咽了下口水,之前只是听闻过这来生汤,今日总算是有机会品鉴一二了。
苏沉央见梁言急不可耐要盛上一晚,出手便在他手上留下了个红印:“光是听名字就不祥得很,小心是用人肉做的!”
“你......”梁言嗔怒,无意瞥见肥头大耳的全金德正大口囫囵吞咽着汤水,喉间不时发出阵阵怪声,再听苏沉央这么一说竟全无胃口。
就在众人飨食其中之时,尚书府内乳娘房中早已乱作一团。只见白天里还裹着小公子的赤色锦被狼狈地揉在一旁,乳娘跪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细听过去竟是“小公子不见了”之类的凌言乱语。
这可是要命的事!丫鬟小厮们惊诧慌乱中个个面如土色,一个趔趄忙赶往宴席之地。
正是酒酣,只见一丫鬟轻步挪至全尚书身旁耳语几声。
全尚书大惊,顾及身在宴席不好声张,只得青着脸起身随着丫鬟出了房。
谬夫人停箸,总觉得有些心慌,思量片刻也起身追着全尚书而去。
“什么!卿秋不见了!”
全尚书长须微抖,左右徘徊。
谬夫人闻言一怔,目光躲闪。
“此事万不可声张,尔等速速寻找小少爷的下落!”全尚书喝来侍卫厉声道。
“老爷......”
全尚书一把馋住谬夫人:“夫人勿躁,我已吩咐下去,定能寻到卿秋。今日国师在场,你我万不可失了方寸。”
谬夫人颔首,红了眼,终究吐不出一言。
全尚书携夫人入席。
梁言留意到全尚书已与方才大不相同,面上隐有忧色,想来定是尚书府上出了什么事。但见全尚书入座后依旧谈笑风生,便不再将此放在心上。
酒过一巡。
苏沉央正意兴阑珊地随手着箸扒拉着碗中的饭菜,忽闻全金德尖叫一声,一个猛颤竟将瓷碗碰落,摔了个粉身碎骨。
“人......人肉!”只见全金德的嘴角仍有闪闪油渍,正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猩红,连连往后避着面前的汤碗。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其中有胆大者,径自上前打捞汤碗,竟生生捞出一截断指,粘连着些许碎肉,露出森森白骨,甚是怖人。
梁言一瞥,顿心中生寒,忙查验手边的肉汤坛,当真从中捞出颇似脚趾的模糊烂肉,发出阵阵怪异的肉香。
“梁言,我怕。”
还未回过神来,苏沉央早已死死拽住了梁言的胳膊,梁言挣脱不掉,心道这丫头力气真大。
席上众人皆慌了脸色,纷纷倒出坛中残汤。声嘶力竭般尖叫此起彼伏,伴着遍场的呕吐声越发显得诡异。
经此,梁言目有谢意般看向上首的公西镜,却见白虎面具下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端详着眼前残渣,始终未有一言。
苏沉央将整个脑袋都要塞进梁言的怀里一般,发出阵阵嗡声嗡语。
“做来生汤的人真是坏透了,连婴儿都不放过。”
梁言一惊,瞥一眼席桌之上尽是残肢短小,肉质偏嫩,如若没猜错,坛中皆是婴孩之骨肉!
“敢问全尚书,方才在下见全尚书离席归来面有慌色,可是尚书府出了什么事?”梁言起身,双手抱拳道。
全尚书僵了身子,老泪纵横。
“方才下人来禀,说......说卿秋他,不见了!”
谬夫人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听此一言,似是想到什么,指着眼前的碎肉晕了过去,全尚书只能挥手示意一旁的丫鬟先行将谬夫人带回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