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张飞自杀一案水落石出,京城中关乎欧阳晟办案神技的流言蜚语越发传得神乎。正所谓“出名亦有烦心忧”,盛名在外,欧阳晟一连几日都未能合眼,于京城中东奔西跑,以致于连喝一碗水的功夫都没有。
眼瞅着一袭玄色官服,面有倦色的欧阳晟一人一马刚出现在刑部府衙前,便有几个平日里同欧阳晟熟络的捕快冲上前来。
“欧阳大人,您可算是来了,才几时功夫,尚书府便已然派人来寻大人四五趟了!听说是桩极为棘手的案子,现如今国师亦在府上,欧阳大人还是快些前去吧!”
欧阳晟闻言,知道尚书府之事耽误不得,只得轻拍马背道:“唉,马儿啊马儿,又要辛苦你一趟了。”
“欧阳大人,尚书府的轿辇已然在此恭候多时了。”
一双凌厉剑眉蓦地舒展开来,欧阳晟不由得喜上眉梢,掐指一算:“如此一来便又能省上几钱草料。”
尚书府后厨院内。
公西镜同全尚书坐于上首,梁言立于公西镜一侧,面有些许担忧之色。却见欧阳晟匆匆赶来,先是向公西镜和全尚书行过礼后,继而冲着梁言自是一番挤眉弄眼。然,下一眼,倏忽瞥向作为证物置于面前的婴孩肉沫,不由得咽喉发紧,一改自如的神色。
“欧阳晟,此案你可了解?”全尚书开腔。
“回禀尚书大人,来此的路上在下已将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楚,当下首要之事便是盘查与此案相关之人”欧阳晟再度行了一礼,道:“烦请大人下令将这等人带上来,在下好一一查探。”
不消一会儿,凡是有机会接触婴儿之人皆被带了上来。
欧阳晟一眼便看到苏沉央满含期待之色地看着他,不禁心中感叹。
堂堂将军小姐,如何竟成了杀人嫌凶?
而苏沉央死死盯着梁言,似有极深的怨气。梁言心虚地左顾右盼,并不接触她满含怨念的目光。
欧阳晟心有余悸地瞥一眼肉沫,示意手下将肉沫呈给众有作案嫌疑的下人看,尸骨碎肉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阵惊恐之色。
“在下已然派人从中查出这些残肢中共有六节脚趾,而尚书府小少爷正是如此,加之时辰吻合,可以断定这肉汤中的尸首定是小少爷的。但搜遍众坛,亦不见全尸,想必凶手手中定然还有小少爷的骨肉,”欧阳晟探究般看着众人,缓缓道。
此言一出,全尚书再度掩面,发出低沉的悲戚之声。
这时,只见几个丫鬟颤着一身素裙的谬夫人信步而来。正要向公西镜、全尚书行礼之时,却猛然瞥见一旁的尸骨,面色一变,似是惊恐。
一旁的梁言早已将谬夫人的不同寻常看得一清二楚。
照理来讲,慈母之心乃是连孩童泣泪都似心如刀割,而昨日小公子哭得那般撕心裂肺,谬夫人却只顾对着一双小鞋发怔,实属怪异。方才谬夫人瞥见婴儿尸骨,面有惊恐而全无悲痛之意,对自己的亲生之子未免太过淡漠,令梁言生疑。
谬夫人慌乱中整理好思绪,微微欠身:“听闻欧阳大人来此为我儿讨还公道,不论如何妾身都要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欧阳晟忙抱拳回礼,见谬夫人言行举止皆是大家之风,且谦恭有礼,顿生好感。转念一想,又悲悯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竟要饱受丧子之痛,真是天道不公!
“谬夫人真是端庄大方......听说尚书大人府上还有一位夫人?”梁言似是无意道。
谬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怨念。
全尚书点头:“此言不虚,老夫还有一妾室,名唤玉娘。”
欧阳晟似是灵光一闪,赶忙道。
“既是府中之人,又是妾夫人,想必亦有接触小少爷之嫌疑,还望尚书大人传唤妾夫人前来。”
却见谬夫人朱唇轻启,面有得意之色,出言道:“还望欧阳大人见谅,玉娘她实在是见不得诸位。”
欧阳晟面露疑色。
“唉,”这时,全尚书轻叹一声,眉宇间愁色更浓了:“诸位有所不知,玉娘她......她是疯了。”
几人皆是一惊。
“老爷......”谬夫人出声,似是担心府中家丑外扬。
全尚书示意无碍,继续道:“原本夫人与玉娘乃是花开并蒂,同样身怀有孕。因着夫人早产,便同玉娘是同一天临盘,老夫大喜,以为全家双喜临门。怎知,玉娘当晚竟产下一名死婴。可惜了,那亦是个男儿,”言至此处,全尚书起身,行至谬夫人身边,轻揽其肩:“得知产下死婴之后,玉娘便伤心欲绝,几次寻死觅活,好在夫人及时将她救下,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说着,谬夫人用丝帕轻拭眼角,接话道:“玉娘真是可怜之人,后来虽说不再寻死觅活,却多精神恍惚不振,甚至疯言疯语。这些倒也不足为怪,就是听闻玉娘她整日都要前往后厨去煮面,口口声声说要拿面来喂养孩子。唉,府上之人都瞧着她可怜,也便由着她去了。”
听了谬夫人一番话,苏沉央顿觉得哪里有些蹊跷,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只感慨玉娘真是命途多舛。接着摸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盼着赶快真相大白,不然自己莫不要做饿着的枉死鬼?
而此时梁言目露精光,像是已经有些想法,但看欧阳晟,却是一副全然不知如何之相,无奈下摇摇头,道:“妾夫人命苦如此,小公子又命丧来生汤,悲兮!”
“来生汤?”欧阳晟转而走向跪倒在地,耷拉着脑袋的杨保:“昨日你做汤时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你身为膳夫,莫非连人肉和猪肉都分不清?”
杨保忙重重磕了几个头:“大人明察,用来做肉汤的肉料小人早已于昨日午时备好,那时的肉分明就是猪肉,只是后来因香料不足暂时搁置,但酉时之后已将一切备好起火,小人没有半句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