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娭毑,胡娭毑诶,待屋里么咯? ”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到厨房,正藏在木门里头蹦蹦跳跳玩着等着吃饭的小人儿闻声探出了脑袋,来人看到她愣了一下,就连脸上急躁的表情仿佛都压下去了不少。
“萍萍,恩呢娭毑类?”
小人儿没出声,只是往身后的门里看了一下,没过一会,里头就传来了声音。
“待果里待果里,么子路啦?”说话间,身高不高不矮,体形有些偏胖的妇人从里屋走出来,一边拿着身上的围巾擦着手,一边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一眼见到妇人,那脸上的焦急之色就掩不住了,刚要凑上来,就对上了门里面的那双黑亮亮的眼晴,脚下的步子一顿,有点犹豫,不过还是一步迈了过去,一把扯过妇人背着小人儿走远了些。
小人儿就站在那里,眼看着她们俩人在那里在那里嘀咕了几句,然后就看见自家的奶奶突然猛的一跺脚,早前看到来客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一脸的焦急伤心。
“诶哟类,各何得了咯。”一回过头,看到还懵懵懂懂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人儿,妇人更急了,几步走过来就把人一把楼到了怀里,哽着声音喊着:“我的果崽诶,恩果啊何得了咯。”
“哎哟类,胡娭毑诶,恩先莫急咯,莫蛮点瞎哒萍伢几,哈呢妈妈滴电话号码好多罗?果要通知,要客联系一啊啦。”
“我何解晓得咯……”
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但面前的画面却已经扭曲,黑色的背景添加了颜色,细碎的说话声,带着怜悯和可惜,哭喊的声音,像是整个人都被扑天盖地的悲伤掩盖了。
她像是被人偷偷的抱离了那个传来了阵阵哭喊声的地方,小心的让她远离着那些悲伤,可懵懂却不代表蠢笨,或者是因为小孩独有的敏感,她在挣扎着,在所有人都没有提防的时候跑了出来,在一眼看到自家地坪里摆放着长长的冰棺的时候,跄踉的步子一个不稳,整个人都栽了下来。
身后有人在叫喊,瞬间吸引了围在冰棺前的所有人的注意。
有人在指指点点,有人在朝她扑过来,有人在悲声喊着她的名字,有人在嚎啕大哭……
她看得惶然,眼泪像是被带动着要往外跑,可却因为被锁住了而怎么也跑不出去,胸口被压着,仿佛快要窒息般的难受。
她想要大口的喘气,可是却像是连嘴巴都被人捂住了,她看到了戴着孝布攒动的人头,看到那个被人抱在怀里的自已哭得很伤心,听到有人在说她可怜,说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有人抬起了冰棺盖,让亲人们去看最后一眼,做最后的告别,她被人抱着走了过去,她们在让她看,说看一眼也就只有一眼了,让她好好的看看她的爸爸,结果说着,那人自已却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伸着脖子,睁着眼晴,费力的往冰棺里瞧,费力的想要去看清楚那一张脸,可是看到的却只是糊糊的一个形状,根本就看不真切,到最后连那一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了。
她被拎上了一辆摩托车,站在那里的奶奶哭得伤心,她死活也不肯跟着要带走她的妈妈走。
她告诉她她只有她了,她会养她,不管她日后是不是还会恨她。
转眼,她却站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等着那个说要去给她买好吃的的人,从太阳高照,到日落西山,从繁星高挂,到日出东方。
从焦急,到木然。
她身上穿着的漂亮花衣裳啊,也变得破败不堪。
有人领着警察过来把她带走,她慌乱的挣扎着,却还是敌不过他们,只能够一点一点的被迫拖离那个地方……
慌乱,惶恐,不安,惊恐,警惕,害怕……
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在向她发起进攻,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她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它朝自已张大嘴巴,看着自已被一口吞掉。
四面八方袭来的声音,嘈杂而恐怖,无数莫名奇妙的人涌了出来,堆积在一起,被拉长,变色,到最后那张脸都裂开了,一步一步的向她迫近……
她想要跑,可是四脚都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不管她怎么拼尽全力都毫无作用,所有人都在嘲笑她,对着她指指点点。
所有人都在怜悯她,声声叹息,那目光却像是刀子,让她想要躲起来。
它们都在撕扯她,让她遍体鳞伤,让她好不容易伪装起来完好的皮肉也都被撕裂开来,露出红森森的血肉。
她好痛啊。
她好怕啊。
那些人却不顾她浑身的伤已经深可见骨,还拿铁链锁住她的四肢,套着她的脖子,让她最后连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够被迫着的躺着,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块又一块的石头,迎着她砸下来。
一下又一下。
明明痛得她要死,却偏偏还活着。
在最后那一根尖锐的石针对着她的眉心扎下来的时候,白亦猛的惊醒。
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只有月亮高高挂在那里,梦里的余惊,恐慌和窒息的感觉还没有散去,胸口那种疼痛的感觉仿佛还存在着。
她的四肢还不能动,睁着一双眼晴没有任何焦距的望着天花板,大概是梦里那种被压抑的窒息感太过深刻,在短暂的懵怔中回过神来之后,胸口闷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松开,整个人拼命而又无声的呼吸着,像是被规定了时间了一样,近乎贪婪的吸取着。
等到她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四肢百骸就像是被车碾过了一般,浑身上下,连骨头都痛得厉害,整个人亦像是被人从水里捞上来的。
她拢了拢手指,手心里全是粘呼呼的汗渍,腹部传来的坠痛更像是被拳击手当成了沙包,发了狠的在练习,一拳一拳的,感觉她的肚皮要不了多久都会穿个洞。
她挣扎着想要起床,可是刚撑起身子,腹部猛的一抽,顿时让她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力气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去摸手机。
“橙子,到我房里来一下,我需要去一趟医院。”
白亦刚把话说完,腹部就传来一阵抽痛,她连忙伸手死死的摁住肚子,手里的手机一松,直接就掉到了地上。
而刚因接到白亦的电话而暗自欣喜,都没来得及装腔作势的说上一句话的江渡,耳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就没了声音,刚刚那微不可闻的话在他的脑袋里炸开,无法克制浮现在了脸上的笑容全都僵在了那里,当下直接就冲了出去,那动静大得,把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昏昏欲睡的林皓和徐洋吓得直接弹了起来。
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呢,一转头就看到江渡跟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这阵仗是彻底把林皓那瞌睡给赶跑了。
“江渡你干嘛去?”
“怎么了?”徐洋还一脸迷茫在那揉眼,林皓看着江渡直往外头跑,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跟了过去。
砰砰……砰砰砰砰……
林皓刚跟出去就看到江渡把隔壁的房门当鼓一样拼了命的在那里敲,吓得他眼皮一抽,直接伸手就要去拦:“你干嘛呢?你又来找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让你最近离她远点,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阿渡……”
“你让开!”林皓的手才刚刚抓住江渡的胳膊,力都还没使上呢,直接就被江渡给甩开了。
“开门,有没有人在?白亦,快开门!”
江渡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门被敲烂了里面也都是一遍静谧,江渡沉着一张脸,直接拨开了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林皓,又冲回了自已家。
“发生什么事了渡哥?”徐洋站在门口,看着江渡刚想问个清楚,结果人直接就越过了他,直冲阳台。
“卧糟!阿渡你别疯啊!”林皓一进门就看到江渡攀到了阳台上,看他刚刚那敲门的架势,林皓几乎是当下就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整个人顿时就急了,扑过去要去抓人,结果却晚了一步,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人从这边阳台凌空跳到另一边阳台。
直到江渡稳稳落地的那一刹那,林皓整个身体里的血都还仿佛在往外抽,手脚都是冰凉冰凉的,等到又看到江渡扒开了窗户进去了之后,林皓那张脸沉得只差加点水再磨一磨就能够当墨使了,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低气压,把后知后觉跟过来的徐洋都吓得连忙又退回了客厅,颤颤巍巍的躲在门后面看林皓,就生怕他一个没注意把他身体里藏着的那把两尺大刀抽出来一顿乱砍。
“啊啊啊啊……”睡得迷迷糊糊被敲门声震醒,去开了门却发现没人,正准备回去继续回觉的橙子,刚打开房门呢就跟江渡撞个正着,顿时吓得橙子连海豚音都飚出来了。
那手脚并用挥舞的拳头,要不是江渡及时往后退开,估计他还没有出这扇门找到白亦,就先被橙子打给残了。
“闭嘴!”
江渡一手抓了一个拳头,侧过身子避开了铁锤一样砸过来的脑袋,一个反手把人压到了墙上,这才有空出声冲着橙子吼一句。
“你是谁?你要干嘛?你是谁派来的?你想从这里拿走任何东西,有种你把我放了,我们单挑……”
橙子的嘴巴几乎是靠着本能反应的在那里出声,结果她刚说完,手上的力道就松了,转过身刚要去看看是什么人呢,刚还站在她身后的人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