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东西琳琅满目,老实说,花好也看花了眼,月雯这种见多识广的大丫鬟也看的眼冒金光,可见赏赐有多么丰厚。
大概在月雯眼里,大难不死,又得了这么多东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但花好其实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看了一遍就扔在了那里。
月雯见她仍然有些郁郁,连忙道:“我方才听说,府尹夫人还打发了人来赏你东西呢,待会儿估计就送来了!谁知道你这丫头,回来的路上还能再救人呢,你这回可了不起了,在整个淮州城都出名了呢!”
花好笑了笑。
——那是必须的啊,她本来就是冲着银子去救人的。
月雯又殷勤道:“将来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别忘了姐姐我啊!”
花好连连点头答应。
果然如月雯所说,不多时,李淳府上的人就到来了。
来送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府尹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不仅送了东西,还帮李夫人传了话,说是坐月子无聊,叫花好有空了,就去陪她说说话。
花好有点怔愣。
这李夫人似乎行事有点不同常人,就算是要客套,似乎也不是这么客套的吧?
但那丫鬟很快给了她解释:“咱们夫人娘家是南方的,这回跟老爷一起来北方赴任,时间长了,不免思念家乡。这次生产又没有娘家人来陪伴身边,姑娘你若是有空呢,就常去看看我们夫人吧。”
花好一听,这才了然。
原来是把她当成能说话的朋友了,这个李夫人,倒也爽快得很。不过她花好到底是个丫鬟,这么做在外人眼里,还是太抬举她了。
但这李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花好一念至此,顿觉十分喜欢。
“麻烦姐姐回去禀告夫人,待我忙完了府中之事,自会到府上去看望她的!”
李夫人刚刚生产完,此刻还不宜打搅,何况定北侯府的事情,她还得处理。
侯夫人此番受了惊吓,还等着她去诊治,靖王妃那边更不知如何交代呢,闹出这么大动静,她恐怕又恨的牙痒痒了吧?
这一日,花好屋子里的人就没断过,一直到天色擦黑,大家都回去吃晚饭了,她这才得出空来,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
首先,她得把自己的装备补齐了。
这一回能脱身,多亏了那几包药粉,她干脆多弄了几种药包,贴身藏着,以备以后不时之需。
然后她才打开那几样从花家老屋附近树上摸出来的“宝贝”。
她先打开了那个卷轴。
说是卷轴,其实十分小,也不过就两个巴掌那么大吧,但是装裱得十分细致,当中的画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看上去不像普通的画布,倒像是手绢。
整体看来都怪怪的,但画布上的画,看起来还算正常。
画上是一个美人儿,一个眉眼分明清丽无双的美人儿。花好一眼瞧去,只觉得这个美人儿实在太顺眼了,但是再仔细瞧瞧,就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元身小时候得到的东西,难不成这个美人儿如今还在世,而且她最近还见过?不然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然而再下一秒,花好忽然一个激灵——
她连忙放下卷轴,冲到镜子前,好好打量了一番这张被好几个人赞美过的脸——艾玛,居然真的跟那画上的美人儿有几分相似呢!
那么这个画上的美人儿,到底是谁?
花好又把那副画卷拿到手里看了又看,但这卷轴上除了一幅美人画像,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别说什么落款的题字了,就连一个多余的墨点都没有。
花好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又妥妥当当地把画卷收好了。
接下来是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没打开之前,花好就在猜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古代的东西,做成四方形状的本来就很少,何况又包裹得这么小心。
油布包打开来,里面居然是雕刻精巧的一个紫檀木匣子,这匣子材质上乘,制作精致,再次印证了她这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的猜想。
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花好想着,双手都激动地发起抖来。
然而打开那匣子之后,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却让她大失所望。
这漂漂亮亮的匣子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枚玉制的……大印?
这个朝代允许百姓私刻印章吗?感觉应该是不允许的。
那么这枚大印的所有人,一定非富即贵了?
可是怎么会落到元身一个傻子手里的?
花好把那大印拿起,只见那印纽背后刻着一行小字:丙寅年少府监制。
反过来看底面上的字,由于字是反着的,加之又是繁体叠篆,便一个字都瞧不懂了,她干脆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印了一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大印上残留的红泥居然还能显出浅浅的印痕来,花好朝那模模糊糊的印痕看去,仔细分辨了半晌,认出两个字来:
“兵……马……”
花好心里咯噔一声。
这该不会是什么官印吧?
那私藏官印,她会不会被杀头?
哎呀,还是赶紧放起来吧!
她也顾不上再多看那块黑乎乎的令牌,连忙找了一块布,把三样东西仔仔细细包好,然后藏在了屋子里隐秘的角落里。
等藏好了东西,花好才赶去大厨房那边领了晚饭吃了,许是昨日没休息好,今天依旧很困,晚饭后不多时,她就沉沉进入了梦想。
但她却绝不会想到,夜半三更,有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她的屋子,带走了一些东西。
秦又白平日就寝的地方与后宅有一段距离,身边服侍的也只有景云,一来清净,二来倘若看书到夜半,也不会有人打扰。
今夜秦又白便没有早睡,外面敲更的响过三声,他仍然端坐在桌案前,等着景云回来。
不多时,外面忽起一阵细微风声,接着房门吱呀打开,景云回来了。
“爷,东西带来了。”
景云放下手中的包裹,打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秦又白抬眼瞧去,只见一个油布包,包着的似乎是个卷轴,一个四方紫檀木匣子,还有一块黑乎乎的令牌。
“竟有如此之多?”秦又白瞧着这些东西,微微皱起了眉头。
景云接话道:“小的也曾猜想,她许是有旧物留在花家,但也没想到竟有这么多,而且刚刚病好,就被她找到带了回来。”
秦又白微微点头:“没惊动她吧?”
景云垂首:“没有。她睡得很熟。”
秦又白看看外面漆黑的天色,心中暗道,这个丫头,警惕性确实也不算太高。
想了想,秦又白先动手拆那包裹得最为严实的油布包,同时听景云道:“爷,小的多嘴问一句,这花姑娘,难道真的是……”
秦又白打断他的话:“是与不是……说不定这些东西,就能给我们解答。”
一面说,一面已打开了油布包,展开了那卷轴。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又白拿着那画卷,一动也不动,目光由方才的悠然,慢慢转为晦暗。
景云在旁倒吸一口凉气:“爷,这画的,莫不就是柳宛娘?”
秦又白不回答,只盯着那画卷看,许久之后,才微微吐出一口气:“这就是柳宛娘。”
景云有点挠头:“爷能确定么?毕竟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秦又白轻哼一声,带着许多说不出的凉意:“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画像,即便没见过真人,也断不会认错。”
景云朝那画像又仔细看了一遍,喃喃道:“别说,跟花好,还真有几分相似……”
秦又白一声冷哼:“那倒是要恭喜母妃,这仇寻的并无差错。”
一提到靖王妃,景云就不敢搭话了,只好啧啧舌,闭上了嘴。
两年前,侯爷偶然得知王妃常常派人到南丰镇去,寻一个小丫头的晦气,侯爷心中生疑,便悄悄跟了过去,于是遇到了感染上天花,已经病的奄奄一息的花好。
说来也是花好这丫头命大,和她一起染病的那丫头已经死了,她却顽强地活了下来,病好之后,侯爷才发觉,原来花好竟然是个傻的,一时恻隐之心顿起,就把她带回了侯府。
这件事被王妃发现之后,母子之间曾暗地争执许久,最后两人都做了让步——花好可以留在侯府,但也必须要一辈子受苦。
老实说,景云猜不透侯爷的心思,那个时候他还不太清楚花好的真实身份,堂堂王妃,这么针对一个傻了的丫头,他难道就未曾问过么?执意留下花好,难不成,就是因为她长得和柳宛娘相似的那张脸?
后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花好虽然时时被人欺负,但也算能吃饱穿暖,没有性命之忧。直到前些日子,花好的傻病忽然好了,侯爷再也耐不住,派人去南丰镇查察一番,得知了花好确切身份,于是从此再也不听王妃的话了。
若按照王妃的意思,花好这是条贱命,看着她苟延残喘,是她最大的乐趣,怎么还能让她升了品级,涨了月银,给了好衣好屋,还让她做了府医?
为此,病中的王妃根本曾与侯爷争执过几次,但侯爷根本不为所动。
景云在一旁看得真切,对于侯爷的心思,他也渐渐有些明白了。
对于花好,侯爷必定也是恨的,只是知晓了她的身份,侯爷终究还是不忍她再受苦吧,毕竟她是他的……
景云的思绪飘来飘去,但是忽然间,却被秦又白的声音打断:
“景云,你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