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哥早已全然不顾兄弟情义,看到自己这边来人了,拳头更是雨点般朝自己七弟身上砸去。一边打还一边骂,什么“臭婊子生的”“没人管教的野种”,连带自己爹妈,一起都给骂了进去。
众亲随听得满脸尴尬,但好像这种情形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因此只是站在那里,听自家主子乱骂。不过下手他们却是不敢的,毕竟眼前这位“七弟”也是主子,万一事后算账可不得了。
于是他们只是围在那里,给自家主子加点气势罢了。
那七弟被围困在中间,一时有点懵,挨了几下打也不知道还手,只知道伸手护住自己身上的要害。
“快打啊你们,愣着干什么,老子花钱养你们,是吃闲饭的吗?!”六哥一边打一边叫嚣,恨不得这七八个亲随一起上,把自己的七弟打成烂泥才解恨。
亲随们自然还是不敢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着急起来——自家这位主子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这会儿要是不下手,回去肯定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可怎么办?
所幸,没多过久,给他们解围的人就来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长街另一头也跑来七八个亲随模样的人,但他们却是冲着这七弟来的,一赶到近前,立刻就冲进包围圈,把那位七弟救了出来。
“主子,您没事吧?”
“哎呀主子,您流血了!”
“你们这群狗奴才,敢打我们主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位七弟这边的亲随,显然文雅得多,但也怒气冲冲,忍不住骂了几句。
六哥的亲随表示我们很无辜,你们七爷身上的伤,都是我们六爷打的好不好?
一时间众人吵嚷起来,那六爷还要再动手打人,被众人拦下,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仍开口骂起来。七爷有了自家亲随撑腰,也开始不甘示弱,一边擦拭身上的伤口,一边对骂回去。
场面一度十分热闹,比菜市场还热闹得多。
但是一直在一边看戏的花好却已经决定要趁这个机会悄悄溜走了。
这大街上这么多人,万一一会儿打起来,再失手伤到她怎么办?
能在这富人区当街跑马的,肯定非富即贵,兄弟间为了一个女人打架,这事被她这个小丫鬟听了去,万一被抓住,她还有好果子吃吗?
打定主意,花好便沿着墙根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准备开溜。
可谁知,就在她还没走出五步远的时候,长街的街口,忽然又快速行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奔到近前,车夫一扯缰绳,马车堪堪停在两队人马中间。
马车停稳之后,车里的人却半晌没下来,六爷和七爷全都愣了愣,随即那七爷扑了上去:“素素,你怎么来了?!”
车厢里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你们为我兄弟反目,我又于心何忍……”
说着,似乎还带着哭腔。
本来打算要走的花好立刻停下了脚步。
看这意思,是导致这兄弟两个反目成仇的“红颜祸水”来了啊?哎呀,不知道是怎样的绝色,能迷得兄弟两个都神魂颠倒,不惜大打出手。
花好脑洞大开,忽又心中一动——不对,这女子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呢?
紧接着,便见兄弟两个,一左一右,扑到那马车上,不停地安慰起来:
“不是因为你,你可千万别着急!”
“素素,你是最好的,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马车里,那柔美略带媚意的声音再传来:“你们待我的好,我都知道……”
说着,一只纤纤玉手露了出来,慢慢掀开了帘子。
只见两弯新月似的眉黛微微蹙起,似锁住万千心事,一双秋水一般的盈盈双眼,仿佛饱含无限哀愁。秋波流转,左右看了一圈,便让几个被看的人心下暗生怜惜,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为她遮风挡雨。
一旁的花好惊了。
传说中的“我见犹怜”也不过如此吧?
但更让她震惊的是这美人儿的样貌——她们认识的啊,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被劫匪劫持后,顺手救回来的钟素素!
一时间,花好心中涌上无数疑问。
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吗?怎么这会儿却同时跟两个贵公子牵扯不清了?
既然有两个这样的人护持,她又是怎么被劫匪劫走的?
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这两个人为什么又为她打了起来?
花好疑问众多,但也知道这会儿她应该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成为这场闹剧的背景,于是便又往墙根缩了缩,努力减少存在感,静观其变。
那边里,钟素素掀开帘子,准备走下马车来,两人见状,立刻一左一右伸手去扶。
这一扶,花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弱柳扶风”这个词的含义,钟素素是真的美,远远地看过去,就连她这个女子,也忍不住要怦然心动了。
钟素素下了马车,左右看了看,然后伸出手来,拂了拂六爷头上的枯叶,又取出帕子,替七爷擦了擦嘴角的血,然后长长叹了一声:
“你们为我如此,这又何苦呢?”
“不苦!不苦!”两人被她这一番温柔相待,早已失了魂,一起连连摇头,四只眼睛却都盯在她身上,一刻也不肯移开。
钟素素道:“我前日离开,就是不想你们为我争执,谁知……”
话未说完,六爷抢先道:“这事都怪老七,他没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走了,才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七爷不甘示弱:“怎么都怪我?!要不是你来我府上闹,素素能被气走吗?”
“都怨你!”
“都怨你!”
两个人喊叫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看样子又要打一架。
而一旁的钟素素却忽然涌出了眼泪,泪眼婆娑哽咽道:“你们别吵了,都怪我。我是个祸水,倘若没有我,你们兄弟也不会反目,不如今天我就了断了吧——”
说着,忽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高举起来,狠狠往自己纤细的脖颈处扎去!
“素素!”
“不可以!”
两人顿时吓白了脸,一左一右扑上去去夺钟素素手上的匕首,“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钟素素长叹一声,泪珠儿滚滚而落。
“素素,你这是何苦!”
“素素,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你了!”
花好在一旁看的真切,也明白了原委,想来这素素姑娘本是这位六爷的人,阴差阳错被七爷看上了,抢了去,为了避免兄弟反目,钟素素私自离开,却没想到在外遇到了劫匪,然后被花好所救。
那天她不告而别,想来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才过三天,又被这兄弟两个缠上了。
就在这边闹哄哄的当口,长街左右又行来两辆过路的马车,见中间这些人把路挡住,便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看起了好戏。
花好心里暗道,这下可好了,从这里经过的人都非富即贵,这下这两兄弟的闹剧,可是要传遍整个淮州城了。
两兄弟却对外面的事不闻不问,一心只在钟素素身上,看她落泪,两个人也跟着湿了眼眶,恨不能用尽浑身解数来安抚美人儿。
只听钟素素哭道:“你们不必再为我争执了,今日我便去城外庵子里剃发出家,倘若你们仍为我不和,我就真的自尽给你们看!”
说罢,甩开两个人的手,一转头进了马车。
兄弟两个懵了,擦了擦眼泪,一齐走到她的马车前:
“素素,你千万别难过,我们全听你的就是。”
“素素,万不可去尼姑庵啊……”
钟素素温柔又悲伤的声音从车帘后面传来:“我意已决,山高水长,今后你们千万珍重……”
这话说的,又婉转又哀怨,荡气回肠,闻者落泪。兄弟两个听了,都忍不住大哭起来。就连躲在一旁看戏的花好都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可谁料,就是这口气,却给她惹来了麻烦。
大家本来都在关注那边的事,不知道怎么,一个亲忽然听到了花好这声长叹,猛地转过头来,大喝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花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亲随走过来,一把拖了过去。
“你是谁家的丫鬟,胆敢在此偷听!”
花好暗暗吐槽:我没有偷听好吧?!你们在这大马路上演好戏,不就是让人看的?再说那边还有两辆马车呢,又不是我一个人看!
但亲随才不管那个,用力一甩,就把花好甩在了那兄弟两人的面前。
花好连忙低下头,做低伏小:“奴婢是定北侯府的丫鬟,刚刚经过这里,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那六爷因为美人弃他而去,正心情不顺,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花好,眉头一皱,立刻抬脚朝她踹去!
马车里钟素素突然出声:“六郎!”
声音不大,却堪堪止住了那六爷的动作。
“六郎,今日你我离别,何苦再多生事端……”钟素素殷勤相劝,那六爷气哼哼地瞪了花好一眼,收回了脚。
花好心里一松,连忙往后退去,但却又被几个亲随拦住了去路。
“走吧。”钟素素轻声道了一句,马车辘辘向前行去。
兄弟两个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花好,皆都泪眼婆娑地望着钟素素离开的方向,连连哀叹。
等到钟素素走的没了影子,亲随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爷,这个偷听的丫头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