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花好压低声音:“这是给侯爷控制毒性的药,侯爷知道我一直在炼药,你且交给他就行。”
景云望着灵堂方向叹了口气,把药瓶收进了袖子里:“我会找个时机,交给侯爷的。”
花好点点头:“那就多谢了。这会儿侯爷心烦,我也就不多待了,明日我再来。”
“不送了,我进去看看侯爷。”
花好转身走了,景云就往内院去,进了灵堂,轻咳一声,把花好送来的那药瓶奉上。
“爷,这药……”
秦又白没接:“请骆先生来看看。”
“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又白又问:“她走了?”
“走了。”
“可问什么了?”
“没有。正如钟素素所料,把棺材盖了,不让她看到尸身,她就不会怀疑什么的,咱们的药用的也隐秘……”
见秦又白似乎脸色有些憔悴,景云又道:“爷,你该不会是有些惋惜吧?”
说着,伸手指了指灵堂正中的棺材。
秦又白没答话。
景云道:“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至于她,这也算是她做错事的惩罚。这样一来,咱们算是保住了她一世名声,也没闹到她娘家去,侯爷对她,已算仁至义尽了。”
秦又白微微闭了闭眼睛:“不用你说。去告诉钟素素,一切按计划进行。”
景云抿抿嘴,道了声“是”,恭恭敬敬退出去了。
灵堂里又只剩下了秦又白一个人。他望着那崭新的黑漆漆的棺材,发怔一会儿,又低低地长叹一声,别过头去。
※※※
停灵三天,花好不放在在侯府住,于是就每天都往那里跑。除了祭拜钱慧娘之外,就是安慰钟素素,所幸钟素素已经过去了那阵子,人虽然还愧疚消瘦,但看样子是不会寻死的了,花好也慢慢放下了心。
除此之外,她每天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给秦又白带药。这药得炼好了之后很快就吃,也不能大批量的炼,所以她就只好每天都给秦又白带来一颗,保证他药效不断。
在给秦又白解释的时候,她没说这里面有天青草,也没说可以解毒,只是说这是可以延缓遏制毒性的药,让他放心吃便可。
三天之后,也就是中秋节的那一天,钱慧娘出殡了。因为年纪轻轻,又是这种死法,所以并没有大操大办,但到底是侯府夫人,该有的规制一律都会有。
满城都是准备过节的喜庆气氛,突然出现了一队出殡的队伍,那效果突兀可想而知,一路走向城外,连带着整个淮州的中秋节,都添了几分哀婉之意。
花好没有去扶灵,只留在侯府里陪着秦又白。
按理说秦又白该去送葬的,但是从早晨去,秦又白就昏过去了好几次,又两天两夜水米未进,花好虽然紧急施针,又强制给他灌了些糖盐水,但到底是担心,所以守在秦又白身边,一步也不敢挪走。
下午出殡的队伍就回来了,定北侯府里重归寂静,静的好似一座死宅一般。
秦又白又昏睡了过去,睡到天色擦黑才醒来,醒来之后,看到守在身边的花好,就命她回得意轩去。
“你也要过中秋的,回吧,别让聂公子久等。”
花好忙道:“得意轩的中秋不用我操心,再说聂公子他肯定进宫去饮宴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
秦又白却不听,只摆摆手:“去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花好自然不想离开,无奈秦又白坚持要她离开,她也没办法,只好告了辞。
临走之前,还不忘问了一句:“奴婢送来的那些药,侯爷吃了么?”
秦又白点点头:“吃了。”
但花好觉得他似乎在撒谎,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连饭都吃不下,怎么可能会吃药。但这话也是为了安慰她,她实在不忍心戳穿,便叹着气离开了。
花好走后,景云进了屋子来,秦又白抬眼问他:“骆先生怎么说?”
景云露出一副啧啧称奇的表情:“爷,你绝想不到,骆先生尝了这味药,激动的是又叫又笑!”
“又叫又笑?”
骆先生上了岁数,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会做出如此之态,难道这药……
景云紧接着说道:“没错,就是又叫又笑。笑了快一刻钟他才停下来,告诉我,侯爷身上的毒,终于有救了……”
说着,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花好送来的药瓶:“爷,看来这药,是真的有效,真的能治你身上的毒!”
秦又白望着那药瓶,目光一时有些悠远,半晌,喃喃道:“这丫头,是怎么学会这绝世医术的?”
景云忙道:“这件事,咱们还是慢慢查,但她目前没有害人之心,一心只想治好爷身上的毒,爷你何不好好把握这机会?”
秦又白想了想,点了点头:“去拿水来,我吃药。”
服过药后,秦又白命景云把自己搬到床上去,然后吩咐道:“去告诉钟素素,人就快来了,做好准备。”
景云答了声“是”便出去了,秦又白躺在床上,计算着时辰,没多久,也就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样子,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呼喝:
“皇上驾到!”
秦又白听到这声音,微微笑了笑,然后扯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皇帝踏进了门来。
皇帝今年五十有五,因为日日保养,面容显得很年轻,头上也并没有白发,走路虎虎生风。他快步走进屋内,看到秦又白躺在那里,似是昏睡着,便抬抬手,阻止了内官准备出口的呼唤,然后屏退了一众人,只留一个心腹。
“你们怎么伺候的,不过几天,就瘦成这幅样子?!”皇帝转过头去,开口低声斥责景云。
景云连忙跪倒:“是奴才们伺候的不周!只是侯爷一口东西也不肯吃,一口水也不肯喝,奴才们也心急如焚啊!”
皇帝摇摇头,叹了口气:“少年夫妻,一朝撒手而去,怎能不心伤?衣带渐宽也是人之常情啊!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得多劝着点才是。”
景云磕了个头,应道:“是。”
“让他睡吧,朕改日再来看他。”
皇帝说着起身要走,这时外面正进来一名婢女,端着茶,向皇帝走来。
景云忙道:“请皇上稍作歇息,喝了茶再走。不然侯爷醒了,又要责骂我们怠慢。”
皇帝本不愿留下喝茶,宫中还有已经翻了牌子的嫔妃在等着他,然而看到进来的这个人,他却忍不住直了眼睛,脚也再迈不动了。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进来的女子就是一身孝衣,脸上丝毫粉黛未施,形容清瘦,神色凄婉,一双眸子里泪光若有似无,脉脉含情。
皇帝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咯噔一声,暗道,什么时候定北侯府上竟有这样的绝色了?这女子姓甚名谁?如此美貌,堪堪竟把六宫粉黛都比下去了!
只这一眼,皇帝立时收了回宫的心,眼见那女子走将过来,正要搭话,却见她忽然脚下一歪,身子不稳,托盘中的茶水登时打翻,溅满了纤纤玉手。
“小心——”皇帝连忙伸手去扶,“怎么样,没烫着吧?”
女子慌忙跪倒:“奴婢失手,请皇上降罪。”
但皇帝却已把她扶了起来,一面问身边的内官要来帕子,轻轻替她擦掉手上的茶渍,一面低声道:“不小心而已,朕怎能怪你呢?”
女子顿时羞红了脸,但一只葱白般的玉手却并不从皇帝的手中抽出来,只任由他边擦边磋磨。
旁边的内官似乎对此情形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一点表情都没有。景云默默皱了皱眉头,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皇帝替女子擦完了手,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俏脸,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低低答道:“奴婢钟素素。”
皇帝立刻觉得耳熟,眼珠儿一转,想起来了,不由笑道:“如此绝色,怪不得呢……”
钟素素抬眼看了看皇帝,什么也没说,复又低下了头。然而眉目含情,却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皇帝被这样的一双眼瞧过,登时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转头便对内官道:“又白身子不适,朕今晚就住下了,守着他。”
“是。”
景云一听这话,忙道:“皇上,这,这恐怕……”
内官眉心一敛,尖声道:“怎么,皇上住在定北侯府上,不合适?你们定北侯府,没有能给皇上住的地方么?”
景云一噎,连忙改了口:“不,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这就下去命人去收拾。”
说罢,行了礼就跑出了门。
皇帝转头对钟素素道:“瞧你,衣裳都被打湿了,去,换一件干净的来,再重新泡一壶好茶,送到朕那里。”
钟素素低身伏倒在地:“是。”
皇帝笑了笑,扶着内官的手走出门去,走到门口,还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钟素素那紧窄有致的腰身。
皇帝走远之后,钟素素才慢慢直起身来,脸上露出一副嘲弄的笑容,转头看看床上,本来昏睡不醒的秦又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