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卿话峰一转,又接着说道:“但你要知道,这之中还会牵扯到许多不为人知的势力,更有甚是其他国家,你焉知齐梁交战得益的就一定只有这两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岂不更妙?”
“你的意思是,钟素素她可能是其他国家或势力的人?目的是搅浑一池清水,破坏齐梁和平,从中牟利?”
花好只是天真并不是真的蠢,听他这一番点拨,很快也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除了大梁和北齐,难道还有别的国家?”
老实说,花好对这个世界其实还不算特别了解,除了大梁和北齐,她知道的就只有浮云城了,但这事肯定不会是浮云城做的,不然聂卿也就不能气定神闲地跟她讲这些了。
但是,无论钟素素是哪方的势力,她终究是负了花好。
她把她当做棋子,利用完了还耍的团团转,从前那些相救之情姐妹之意都是假的,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想到此处,花好就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狠狠清醒清醒。
但钟素素所骗的,又岂止是她一个?大梁的皇子,皇帝,甚至秦又白,都有可能是被她所骗,这么想来她好像倒不算那么可怜了。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将来倘若再遇见交手,她不知道会有几分胜算,而钟素素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此刻也没有人知道。
花好思来想去,终于只剩一声苦笑而已。
看她紧皱眉头,抿唇不语,聂卿在心里也是轻叹一声,到底还是不忍,抬起手来又在她脑袋上揉了揉。
但花好却轻轻躲了开去,还下了逐客令:
“我有好多事得好好想一想……你,你先回去吧。”
※※※
聂卿的一番开诚布公软言安抚,并没有让花好的心情有所好转,她这段时间最常做的事就是发呆,有时候一发就是一整天,连最痴迷的赚钱大业都无心顾及,聂卿取笑她为了个钟素素成了个木头娃娃,没志气。
没志气就没志气吧,她需要时间为她付出的友情沉痛哀悼。
大梁和大齐的战争如火如荼,但大齐军队步步紧逼,大梁却节节败退,短短一月余,大梁就已连失风和、江州、北长山等七城,直逼淮州。
是夜,宝安乡君府邸的大门被人拍得震天作响,花好正睡下不久,就被聂卿摇着肩膀叫了起来。
“醒醒花好,皇帝连夜跑了,我们也得赶紧走!”
花好披散着秀发,从衣香鬓影中醒来,揉着迷茫的双眼,神智还不大清醒,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她打着困顿的哈欠看着一身齐整华服的男子问:“大晚上的你干嘛呢?学那采花贼夜袭本乡君的香闺吗?”
还好她是穿越女,思想没那么封建,否则就聂卿这登徒子的作风,早得娶她进门八百次了。
聂卿此刻也没心情和她逗乐,抬掌轻拍她红润的双颊,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淮州马上就要被北齐军兵临城下,皇帝已经连夜逃回上京去了,我们也得赶紧走人,若你不想成为北齐俘虏的话——”
“兵临城下?北齐俘虏?”花好喃喃了两声,恍若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一般瞬间大惊失色,猛地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快快快!咱们赶紧逃命去,我可不想当俘虏,俘虏是没有人权的。”花好急得像陀螺团团转,满屋子的收拾自己的东西,金银珠宝得带上,衣服首饰得带上,她的宝贝医书得带上,还有先前制的药,还有那令牌、大印和画像!
还有什么来着?啊哟,头疼!
聂卿见她跟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忙道:“莫慌!带上你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就行,我们现在是逃命去,不是举家搬迁,行装一切从简。衣物首饰都去了,等到了上京再添置不迟。”
“好。”花好深吸一口气,开始稳下心收拾包袱,突然又想到武月母子三人,“差点忘了武月姐姐,我得去通知她们。”
聂卿忙把人拦下:“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等会儿自然会带着她们一起走。”
花好松了口气,一脸感激的看着他:“谢谢你。”
聂卿笑了笑,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行了,赶紧收拾去。”
等花好背着自己的小包袱随聂卿坐上他的马车,果见武月母子三人已经坐在里头了。武月见到她忙感激地朝她道:“花妹妹,这一次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武月心里明白,聂卿之所以会带上她们母子三人完全是看在花好的面子上。
“武月姐姐说什么呢,你要谢也该谢聂卿,我可也是他的拖油瓶,何况此时谈这些尚且太早,等咱们安全了你再好好感谢他也不迟。”花好放下包袱,笑着从她怀里抱过小女娃逗弄。
“聂公子要谢,你也自然是要谢的。”武月拍了拍儿子的背,朝着坐在花好身边的聂卿福了福身,聂卿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黑夜中,马车安静地驶入官道。
因为皇帝连夜出城的关系,南城门仍开着,只是城门口守着一排排神情肃穆的士兵,聂卿的马车刚过去就被拦了下来,车夫冷淡地出示了得意轩的身份令牌,城门守将听闻聂卿就在马车里,自然不敢阻拦,连忙放了行。
从淮州城到大梁上京,整整两天两夜的疾行,白天黑夜,除了必要的解决生理需求之外,剩余时间基本都在赶路。
当他们抵达上京时,花好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她觉得自己在这两天里瘦了一大圈,捏着自己的小胳膊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聂卿的势力大,他的得意轩大约也遍布了大江南北,所以他在上京的住所也叫得意轩。
花好虽然是宝安乡君,但在上京并没有田产,所以带着武月母子照旧跟着聂卿住进了他的得意轩,但聂卿没到上京多久,就被皇帝一纸诏书急慌慌给召进了宫。
花好知道,淮州城破了。
无奈之下,大梁再次向北齐递交求和书,让人意外的是北齐竟然十分爽快地同意了,附加条件只有一个——大梁送一个皇子皇孙到北齐为质。
大梁朝堂,风云诡谲。
皇帝脸色沉重地高坐在龙座之上,望着下方的群臣与皇子皇孙。
北齐提出的一个和谈条件,竟成了他的儿孙们相互构陷倾轧的工具,人人都恨不得把对手推出去当垫背。
“陛下,臣以为豫王最为合适……”
“李侍郎此言差矣,豫王掌着吏部事宜,若去了北齐为质谁来为陛下分忧解难?”
“故而臣以为穆王方是最佳人选。”
“何大人说笑了,穆王正忙于治理长河水患之忧,恰到关键时刻,怎可脱身而去因小失大?”
“何为大何为小?邱大人莫非以为一个长河水患比得上国家之难?何况水患治理非短时可成,亦非穆王一人能成,水患治理缺了穆王殿下还有工部的各位大人,莫不是邱大人想说你工部之人皆是一群酒囊饭袋,没了穆王便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何大人你何出此言?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工部上上下下不成?”
“陛下,其实微臣觉得穆王豫王都不适合,正如几位大人所言,两位王爷皆功在朝堂,若去了北齐为质,恐会使吏部工部事宜陷入混乱,不利江山社稷。”
“那不如就……周王殿下或世子?”
这话一出,一直比较安静的武官们瞬间就炸了。
“万万不可啊陛下,周王殿下为大梁立下了汗马功劳,曾与北齐交战数年,杀了北齐多少将士,若他或是世子去了北齐,不得被北齐那些狗崽子们给活活凌虐至死吗?望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其他武将们也跟着齐声附和。
周王一身戎马,带兵如子,自然深得武将们的拥护。
几位王爷的拥护者们一番你来我往,愣是谁也没放过谁,除了太子和嫡长孙事关国本不可擅动之外,其他皇子皇孙几乎被挨个点了名。
皇帝听着下方越来越激烈的争论声,看着他的臣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互相攻击,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阴郁暗沉的眸子里随着下方愈演愈烈的争吵开始聚集起风暴。
日头已上中天,光披洒如金,整个大殿中却是连风都凝固了。
“你们几个自己怎么说?就没什么话要与朕说吗?”他望着站在百官最前方的太子等人,脸色沉黑难测,在太子几人眼里却如一只狰狞嗜血的狼,朝他们冒着绿光。
“儿臣等但凭父皇吩咐。”太子率先躬身开口。
周王等人沉下脸,却只能跟着应和了一句。
“皇祖父,又白愿为大梁质子前往北齐。”
一片苍白无力的附和声中,秦又白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一袭天水碧色的长衫,在满殿文武的目光中,秦又白被景云推着从大殿的正门前缓缓而入。
他的眉眼在日光下清冷而澄澈,日光落下一圈一圈水纹般的影,木制的轮椅带着他清瘦的身影出现在人前。
“陛下,又白愿往北齐为质,成梁齐两国友好之谊。”他仰首淡淡地望着高座上的九五至尊,神情镇定。
满殿华堂,除了龙椅上那人,秦又白独自坐在轮椅上,似矮着所有人一截,但他通身的风姿铮铮,让满殿文武都成了陪衬,一时竟也无人出声。